第67章 味道怎么样？
苏棠回到饭店时，三个孩子正扒着窗户往外看。
见她进来，霍星野赶紧跑过来：“你去哪儿了？刚才叶医生走的时候，还问你是不是跟小叔一起出去了呢！”
苏棠下意识想皱眉。
叶卫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吃饱没？吃完咱们该回家了。”
霍星临抬头看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一月初的天，黑得早。
苏棠牵着三个孩子往家走，雪后路面结了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霍星野的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路上，时不时打滑，嘴里还念叨着没吃完的红烧肉。
霍星遥攥着苏棠的衣角，小脸蛋冻得通红，眼睛却亮闪闪地往胡同口瞟。
霍星临走在最外侧，沉默无声，眉头却悄然皱起，一直没松开。
他显然是藏了心事……
快到家时，霍星野左顾右盼地问：“小叔会不会已经回家了呀？”
苏棠心里暗忖，哪能这么快。
你们的小叔，怕是正忙着呢。
嘴上却不动声色地应道：“不好说，回去瞧瞧便知。”
回到家，推开院门，铁锈的合页发出“吱呀”一声响。
天已擦黑，堂屋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映出来，透着股暖意。
苏棠先把孩子们领进堂屋，生了火盆，又去灶房热了饭菜。
孩子们围坐在火盆旁，捧着温热的饭菜小口吃着。
霍星野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两颗圆枣，含混不清地念叨：“可惜小叔没在家，不然可以拉着小叔一块儿去吃红烧肉了……”
霍星遥人小鬼大，用手背仔细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小眉头微微蹙着，一本正经地仰脸看向苏棠：“我们可以等下次小叔在家的时候，再去吃一回，对吧，棠姨。”
她的声音软糯，尾音带着点孩童特有的撒娇意味，眼神明亮。
这快两个月的相处下来，霍星遥天性释放，性格越来越活泼。
似乎是两个哥哥跟她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口，不再怯生生喊苏棠“妈”，而是换成了自然又亲昵的“姨”。
苏棠正望着窗外飘落的碎雪出神，脑海中闪过霍时那匆匆离开的身影。
霍星遥软糯的声音拽回她的思绪，她低头，见小姑娘正仰着小脸等回应，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苏棠有些想笑。
心想“你小叔白天点了十份红烧肉，怕是早就吃够了”。
这话在她的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只化作漫不经心的一声：“嗯，再说吧。”
晚饭后，星野和星遥收拾碗筷，星临去烧热水，三人分工明确，几乎不用苏棠操心。
屋里。
霍星野还没洗手脚，擦了把脸就想往炕上蹿，被苏棠按住：“脚还没洗呢。”
他噘着嘴，把冻得通红的脚伸进温水里，舒服得一阵龇牙咧嘴。
苏棠给霍星遥梳顺辫子，小丫头倒下炕床，眯着眼秒入睡。
霍星临自己拧了毛巾擦脸，动作利落，洗完还不忘把弟弟妹妹的水盆端到院里倒掉。
等把三个孩子都上炕，盖好厚厚的棉被，苏棠给他们掖了掖被角。
两个小的，早已呼呼睡去。
霍星临睁着眼睛望着房梁，见苏棠看他，才慢慢闭上眼睛，睫毛在昏暗中轻轻颤动。
苏棠伸手拽了拽墙上悬着的灯绳，“啪”的一声，屋里的昏黄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雪光，轻手轻脚退出门外，反手将木门掩上。
东厢房里。
苏棠对着摊在桌上的三张装修图纸凝神思索，指尖在纸面的线条上轻轻滑动。
墙面的灯光明亮，映得她眉心微蹙——
这几处的动线设计还得再改得利落些，不然既占地方又不实用。
她抬眼瞥了眼窗外，夜色已经沉得化不开了。
明天得找个靠谱的匠人上门，工期拖不得。
这么想着，她拿起铅笔，在图纸边缘快速标注出几处需要调整的地方，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一张是偏简洁的，木架货架，白墙素地；一张带着点复古味，柜台刻了花纹，窗户镶了细格；还有一张更活络些，靠墙做了半人高的展台，方便客人试穿。
她正琢磨着，把这三张图纸再改改，明天找几人把店铺装修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成了墨色，连最后一点雪光都被浓黑吞没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是鞋底碾过积雪的“沙沙”声，轻得像风吹过草叶。
苏棠握着铅笔的手顿住，图纸上的线条歪了半寸。
她抬眼望向门口，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木门被轻手推开的“吱呀”轻响，幅度特意放得很小。
苏棠站起身，没点灯，借着窗外隐约的夜色拉开房门。
深夜的寒风扑面而来。
苏棠一拉开门，就撞见霍时弯腰跨过堂屋门槛的动作。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晚没睡，脚步顿了顿，肩上落的碎雪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苏棠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霍时换了件深灰色的羊毛衫，外头套着件黑色短款大衣，领口立着，衬得脖颈线条愈发修长。
发丝微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
哪还有半分白天穿着军绿色大衣时的糙气？
他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冲淡了几分神情中的疏离感。
苏棠走了出来，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瞬便移开，语气自然：“灶房温着饭，还热着，要不要吃点？”
霍时的脚步顿了顿，抬眸看她。
她站在炉火边，微弱的火光映得侧脸暖融融的，鼻尖泛着红意，像沾了点胭脂。
他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声音平稳：“嗯。”
他径直往灶房走，擦肩而过时，苏棠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清冽干净，和白天在巷子里那个浑身裹着煤烟味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棠倚在门框上，看着霍时在灶房里打开温着饭菜的砂锅盖。
昏黄的灯光从灶膛里漫出来，给他挺直的背影镀上一层暖边。
她望着灶房里那个身影，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忽然想起叶卫白天说的那些话，心思活络起来。
叶卫绝非随口一提。
他是医生，心思缜密，观察力也比常人敏锐……
她不确定叶卫是从霍时偶尔露出的习惯，或者谈吐里看出了的端倪，还是说叶卫本来就知道霍时的身份？
今天特意点出来，是为了试探她？还是为了威胁霍时？
不管是哪个，苏棠都觉得不太妙。
叶卫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要是他把霍时的事透露出去，那不遭了……
霍时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可叶卫既然能起疑，就难保不会再有其他人窥出破绽。
他的身份，应该最忌讳的就是暴露了吧……
苏棠深吸了口气，炉火的暖意烘着后背，让她的越发冷静。
霍时这个人，藏得深，但她心里门儿清。
旁人或许只当他是土生土长的普通人，可她知道，这绝非他的终点。
将来的霍时，定会肩扛闪耀将星，立下赫赫战功，成为闻风丧胆、让同僚敬佩不已的铁血上将的。
那份挥斥方遒的气派，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了不得。
这样的大佬人物，就在眼前，现在不抓紧机会抱大腿，更待何时啊……
苏棠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说开了。
与其相互提防，不如索性挑明。
至少，得问清楚霍时是怎么想的……
苏棠抬眼看向灶房里那个正盛饭的背影，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
“霍时。”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陡然响起，“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味道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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