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风雪归人·雪崩·离别

雪停了，停得突兀而诡异。

整个冰原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呼啸的风都仿佛被冻结，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赵玄轩缓缓收剑，转身望向塔底。那朵镇压着魔种的六瓣冰莲依然悬浮着，幽蓝色的火光摇曳不定，将他的脸庞分割成明暗两半，一半冷峻如霜，一半隐在阴影里。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像是某种支撑着世界的冰骨被悄然掰断。

“退！”

赵玄轩只吐出一个字，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至步青栗身旁。

下一瞬间，冰塔周围的雪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向下塌陷！万丈高的雪浪猛地拔地而起，白得刺眼，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像一场被翻转过来的、冻结的海啸，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吞噬而来！

“糟！”黄天化脸色瞬间惨白，双手急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他身后的十二头雪翼玄鸟发出清越的鸣叫，巨大的冰翅奋力展开，试图带着众人冲天而起。然而，翻滚的雪浪中，无数条表面缠绕着诡异冰霜魔纹的锁链，激射而出精准地缠住了玄鸟的羽翼！锁链尖端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哭声，如同无数婴儿在绝望哭嚎，直扑众人面门。

“滚开！”白起一声暴吼，手中巨剑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横扫而出。凛冽的剑罡劈碎了最先袭来的几根锁链，碎冰和浓稠的黑雾四溅开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走！快走！”白起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身边还在发愣的黄流苏，像扛麻袋一样将他甩上肩头，脚踏着不断崩裂的雪块，向着远离雪崩中心的方向发足狂奔。

李青蔓反应也是极快，抄起地上的酒葫芦，一边跑一边回头朝赵玄轩大喊：“小师弟！门要是打不开，咱们就撞开它！别磨蹭了！”

就在这混乱之中，雪浪中心，那七尊围绕着冰塔的燕氏族人冰雕，同时爆裂开来！碎冰如雨飞溅，七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寒烟从冰屑中袅袅升起。它们在狂暴的风雪中艰难地凝聚，最终化作七道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燕氏族人的残魂。

他们面容悲戚，却带着一种释然的解脱，齐齐转向赵玄轩的方向，无声地、深深地作揖行礼。残魂的嘴唇翕动，没有声音，但那两个字的口型清晰地烙印在众人心头：

“回家。”

七缕寒烟倏地化作七道流光，仿佛受到感召，迅疾无比地没入赵玄轩腰间的惊神刀中！

“嗡——！”

惊神刀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竟自行从刀鞘中跃出，悬停在赵玄轩面前。刀身微微倾斜，刀尖向下一点，如同一个古老的、充满敬意的礼节。

赵玄轩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伸手，稳稳握住惊神刀的刀柄。就在他握住的刹那，一股源自他体内深处的冰帝剑骨之力与惊神刀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更加宏大、更加纯粹的龙吟之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震荡四方！

奇迹发生了！那铺天盖地、势不可挡的万丈雪浪，竟被这声龙吟硬生生从中震开一道裂缝！裂缝一直延伸向远方。在裂缝的尽头，一道闪烁着七彩流光、缥缈不定的光门隐隐浮现！

“是酆都的引路门！”黄天化一边抵抗着锁链的拉扯，一边惊疑不定地低呼，“但这门……能量极其不稳，恐怕只能维持一瞬！”

步青栗闻言，立刻将怀中的古琴横抱。她纤细的指尖在冰冷的琴弦上轻轻一拨，没有发出任何实际的琴音，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波纹般荡漾开来。这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巧妙地牵引着白起、黄天化、李青蔓和黄流苏，将他们稳稳地推向那道七彩光门的方向。

她做完这一切，猛地回头，目光穿透纷飞的雪沫，死死锁定在赵玄轩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哥！一起走！”她的眼神里有期盼，有担忧，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赵玄轩的目光却越过她，牢牢钉在冰塔底部——那朵六瓣冰莲的幽蓝火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我留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传入步青栗耳中，也传入每一个正在奔向光门的人心中。“冰莲需要有人镇守。若无人压制，魔种一旦反噬爆发，整个北地……将陷入永夜，再无天日。”

步青栗的指尖猛地一颤，紧绷的琴弦“嘣”的一声崩断！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她指腹溅出，落在脚下的白雪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一瓣凄艳红梅。

“你答应过我……”她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被呼啸的风雪淹没。她记得他承诺过，要带她回家，远离这冰寒之地。

赵玄轩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被风雪吹乱的鬓角，替她拭去沾染的雪粒。他的眼神温柔得近乎悲悯，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答应过带你回家。但青栗，北地……也是我的家。守护它，是我的宿命。”

身后的七彩光门开始剧烈闪烁，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步姑娘，先祖自有他的决断！快走！”黄天化一咬牙，猛地伸手拽住步青栗的胳膊，强行将她拉向光门。

白起扛着黄流苏，已经冲到光门边缘，他猛地回头，冲着风雪中那挺拔如松的身影怒吼：“小师弟！我们在酆都等你！别给老子死在这儿！”吼完，他抬脚狠狠踹在光门边缘，借力带着黄流苏一头撞了进去。

李青蔓是最后一个，她深深看了一眼独自面对雪崩和魔种的赵玄轩，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冲他用力眨眨眼：“喂！别忘了你还欠我三坛醉仙酿！少一坛都不行！”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七彩流光之中。

就在光门剧烈闪烁、即将彻底闭合的最后一瞬，赵玄轩毅然转身，不再看那消失的光点。他盘膝坐下，将惊神刀横放在膝前。冰冷的刀身映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他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刀脊，如同安抚一位老友，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雪崩的轰鸣吞没，却又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

“此后，风雪不阻归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万丈雪浪如同白色的巨兽，轰然合拢，彻底吞没了他的身影。

轰隆隆——！

天地间只剩下雪崩震耳欲聋的咆哮。七彩光门彻底消失，雪崩过后，冰原上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在冰塔的底部，在那片被厚重冰雪覆盖的废墟深处，一点微弱的幽蓝色光芒顽强地重新亮起。是那朵六瓣冰莲。它艰难地燃烧着，如同寒夜中最后一颗不肯坠落的星辰，微弱却执着地照亮着冰塔废墟下，那个独自盘坐、被冰雪半掩的孤寂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在距离冰塔数里之外，雪崩肆虐后形成的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冰裂缝边缘，厚厚的冰层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猛地从冰层下破出！这只手紧握着，掌心之中，赫然也有一枚残破的六瓣冰莲瓣。冰瓣边缘焦黑，散发着不祥的寒气。

一个裹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艰难地从冰缝里爬了出来。他站在裂缝边缘，低头看着手中的冰莲残瓣，又望向冰塔废墟的方向，兜帽下的阴影中，传出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嘲讽和恶意的声音：

“玄曦……我的好弟弟……你守得住这北地风雪，守得住酆都鬼门，守得住归墟魔眼……可你守得住你自己那颗……早就被冰封的心吗？”

寒风再起，卷起细碎的雪末，无声无息地落下，仿佛在为这场离别和未知的坚守，蒙上一层苍白的哀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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