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酆都鬼灯·黄泉客栈

刺骨的北地风雪被彻底甩在身后，众人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掷出去，再落地时，脚下已是湿冷滑腻的石板路。

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长街，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灰雾。街道两旁是低矮破旧的屋舍，檐角下挂着惨白的灯笼。灯笼里没有烛火，只有一团团幽绿的光焰在无声跳动，像无数窥伺的眼睛。风吹过时，灯影摇晃，映得街边摆放的纸人纸马忽明忽暗，那描画出的僵硬五官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对着人眨眼睛。

“呸！”白起把肩上的黄流苏小心放下，小姑娘脚一软，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白起将巨剑往湿漉漉的地面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环顾四周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头一回来鬼市，连个买路钱都没收？这服务态度不行！”

李青蔓皱着鼻子，用力在脸前扇了扇风：“这阴气…又冷又湿又臭，连我葫芦里的酒都沾上霉味了，可惜了我的好酒！”她心疼地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

步青栗抱着她的古琴，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抚。没有成调的琴音，只有一缕温暖柔和的音波涟漪般荡开，竟将周围三尺内的灰雾逼退了些许，形成一个相对清晰的小空间。她立刻回头望去，只见那将他们送至此地的七彩光门，在浓雾中如同萤火般闪烁了两下，便彻底熄灭、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看来…我们只有往前走了。”黄天化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他护着女儿，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诡异的环境。

众人的目光顺着街道向前延伸，在浓雾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块歪斜的黑漆招牌挑了出来。招牌上的字迹斑驳模糊，像是用干涸发黑的血写就，又被雨水反复冲刷过，勉强能辨认出四个字：

【黄泉客栈】

客栈门口，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老鬼佝偻着身子蹲在那里。他缺了半边脸，露出森森白骨和黑洞洞的眼窝。他正拿着一柄破旧的铜勺，慢悠悠地搅动着身前一口咕嘟冒泡的大锅。锅里翻滚着粘稠的、冒着惨绿气泡的汤汁。

听到脚步声，老鬼抬起头，那空洞的眼窝“望”向众人。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声音竟出奇地温和，甚至带着点慈祥：“远道来的客人们啊，天寒地冻，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再上路吧？”

铜勺搅动，汤里猛地浮起一张扭曲的人脸，冲着众人诡异地咧嘴一笑，又迅速沉入那翻滚的绿泡之中。

“噫——！”李青蔓吓得怪叫一声，嗖地一下躲到步青栗身后，“这汤…这汤我可喝不起！喝了怕是要直接上路了！”

黄天化上前一步，对着那老鬼微微拱手，声音沉稳：“老人家，打扰了。请问，通往酆都的路，该往何处去？”

老鬼搅汤的动作顿了一下，干枯的手指指向身后的客栈大门，慢悠悠地说：“路啊…过了今晚，路自然会现出来。”说完，他抬起枯瘦的手，在客栈那布满污垢的门框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随着敲击声，客栈门楣上挂着的两盏惨白灯笼骤然亮起，惨绿色的光芒瞬间将客栈内部照亮了一瞬。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客栈里面空间不大，此刻却挤满了“人”。有穿着前朝官服、脸色青灰的老者坐在角落独自下棋；有披着大红色嫁衣、脖颈上空空如也的无头新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还有几个穿着肚兜的童子围着一张破桌子拍打着一个圆球玩耍，仔细一看，那“球”赫然是一颗还在滴溜溜转动的、布满血丝的眼珠子！

当步青栗一行人出现在门口时，客栈里所有的鬼影，无论正在做什么，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它们没有表情，空洞的眼窝或惨白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众人，那种无声的、带着赤裸裸贪婪和渴望的注视，让黄流苏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攥紧了父亲的衣角，带着哭腔小声说：“爹…我…我好怕…”

白起被看得心头火起，猛地将肩上的巨剑“哐当”一声砸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桌子剧烈摇晃，那颗充当皮球的人眼珠子滚落下来，正好滚到白起脚边。他看也不看，抬脚就踩了上去，“噗嗤”一声轻响。

“看什么看？！”白起瞪圆了眼睛，凶神恶煞地吼道，“再看老子一眼，信不信老子请你们吃‘大宝剑’？管饱！”

他这一吼带着煞气，那些鬼影似乎被震慑住了，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本能的忌惮，这才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转回头，继续各自那诡异的活动，只是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一个佝偻得几乎成九十度的老妪从柜台后的阴影里挪了出来。她的脸完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干枯如鸡爪、指甲乌黑的手。她无声地递过来几块巴掌大小的木牌，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楼上…客房…一人一牌…莫要拿错…”

木牌入手冰凉刺骨。众人低头看去，只见牌子上刻着的名字，并非他们的真名：

【抱琴幽魂】（步青栗）【醉里乾坤】（李青蔓）【半面老鬼】（黄天化）【冰宫少主】（黄流苏）【无头新娘】（？）【断刃狂人】（白起）

老妪藏在阴影里的脸似乎抬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警告的意味：“子时前…别出门…门外…有旧账要算…”  说完，她抬起枯手，指向楼梯的方向后离开了，只留下众人诧异。

白起走在最前，推开那扇门。房间内部比想象中要简陋许多，只有一张桌、一张床、一把椅子。然而，这房间却干净得诡异，一尘不染，与客栈其他地方的污秽破败形成鲜明对比。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芯竟是一截晶莹剔透的冰丝，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将房间映照得一片惨蓝。

步青栗放下琴，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一缕带着安抚力量的暖音荡开，墙壁上的阴影这才彻底平复。她看着赵玄轩，低声道：“这间房…被某种东西盯上了，很深的怨念。”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轻响从窗外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撞在了窗棂上。

李青蔓胆子大，凑过去小心地推开一条窗缝。只见街对面低矮的屋檐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正是楼下见过的那个无头新娘！她手中提着一盏红得刺目的灯笼，灯笼纸上，用浓墨写着八个大字：

【欠债还钱，欠命偿命】

就在众人诧异间，房间角落的空气突然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撕裂。一股熟悉的、精纯到极致的冰寒剑意瞬间弥漫开来，将房间内阴森的气息都驱散了几分。

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虚空中，一道细微的裂缝如同冰面绽开，幽蓝的光芒从中透出。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跄地从裂缝中跌出，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

“咳…”来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咳，身上玄色的衣袍多处破损，沾染着冰雪和暗色的污迹，气息显得有些紊乱，但腰背依旧挺直如松。

“天哥！”步青栗第一个惊呼出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心疼。她手中的古琴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仿佛在呼应主人的心绪。

“小师弟？！”白起瞪大了牛眼。

“赵木头？！”李青蔓手里的酒葫芦差点掉地上。

“先祖！”黄天化也是又惊又喜。

“玄轩哥哥！”黄流苏带着哭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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