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万箭穿心

顾长殷如今陷入了疯狂，眼中满是已故的陆涵容的影子，整日念叨着要人去为陆涵容陪葬。

宁博远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却逐渐占据了他心头，如同一把悬在心口的利剑。

他荒谬地想。

难道是要我给她陪葬吗？

宁博远越来越感到不安，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一咬牙。

“现在就出发！”

顾长殷那个疯狂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宁博远已经隐约感觉到局势可能发生了变化。

他绝不能再等待了。

在早朝尚未开始之际，他迅速集结了部队，大张旗鼓地穿过城池，目标明确，直指皇宫。

先前，楼兰地区出现异动，边关陷入动荡。宁博远已巧妙地将掌管京城兵马和禁军的韩澈以及暮鸦调离京城。

此刻，那两人已抵达边关，绝无可能回援，而京城的萧承谨毫无戒备，无人守护。

只要行动迅速，将萧承谨斩于剑下，随后得到重臣的支持，他便能成为公认的正统。

毫无戒备的守门侍卫被一剑封喉，宁博远所养的私兵训练有素，尽管规模不大，但都是精锐，夺取京城并非难事。

寒风过境。

在万籁俱寂的时刻，宁博远面对毫无防备的侍卫和禁军，几乎战无不胜。

然而，他的得意之态在踏入太和殿的那一刻骤然凝固。

本应空旷的太和殿此刻灯火辉煌，殿门敞开，辉煌耀眼。高高的龙椅上端坐着身着深黑龙袍的萧承谨，他沉着冷静，眉宇间透露出严肃与庄重。

宁博远心头一震，随即意识到萧承谨身边能够迅速调动京城兵力的人已被他巧妙地调离至边关。

他放肆地笑了起来，目光紧锁在萧承谨身下的龙椅上，野心昭然若揭。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时候让位给更有能力的人了。”

萧承谨轻轻挥动衣袖，站起身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凝视着前方。他目光扫过殿外那无数森白的兵刃，却未显露出丝毫的慌乱。

他缓缓地迈步而出，跨过门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让贤？宁博远，你真是自视甚高。天下贤才皆可登我高殿明堂，仕途广阔，声名远扬，唯独你，没有资格。你在朝堂多年，可曾有过任何值得称道的贤德之举？”

宁博远突然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言论。

他抬头望向宫中最尊贵的望月台，仿佛那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就在眼前，突然间，他的声音变得冷冽。

“史册庄严，详述了天下四方的英雄豪杰，八方臣服，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名声！然而，只有真正成为天下的主宰，才能掌握那书写群雄英姿的朱笔。今日你命丧太和殿前，我则得到群臣的拥戴，终成正统，从此谁还敢质疑半句！”

能够稳固统治这天下的人，确实才是书写历史的执笔之人。

但宁博远真的能够翻盘吗？

萧承谨如同闲庭信步般向前迈了两步，似乎已经掌控了大权。

目睹他那般从容的姿态，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宁博远的脚底蔓延开来。

只听萧承谨轻笑一声，下令道：“捉拿反贼。”

下一刻，太和殿后和殿中两侧的阴影中突然出现了动静，无数身披甲胄的禁军手持长剑和长弓露出了头，重重守卫从四面八方冲出，将宁博远带来的私兵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道削瘦的黑衣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萧承谨身侧，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他站在那里，便是帝王最坚固的防线，无人敢于逾越。

宁博远的瞳孔骤然一缩，脱口而出：“暮鸦！”

萧承谨最得力的干将，暮鸦，曾潜伏在萧妄泽府上多年，与萧承谨内外呼应，瓦解了太妃一脉的势力。后来加入禁军，逐渐掌握大权，成为了十万禁军的统领，是京城里人人敬畏的利刃。

他不是已经随长平侯韩澈被调往边关了吗？

宁博远脸上的震惊一览无遗。

萧承谨心情愉悦，乐于为他答疑解惑。

“表面上是这样，为了迷惑你，韩澈确实白白跑了一趟边关，而暮鸦则被留在了京城。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行踪都是由暮鸦亲自监视的。”

宁博远即使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

原来萧承谨早有准备，甚至冷眼旁观他自投罗网，等待着将他彻底消灭在此。

一切已成定局。

宁博远的败局已无可挽回。

他这次注定难逃一死，然而他却出奇地冷静下来，向萧承谨投去一个阴险的笑容。

“技不如人，我宁博远甘愿认输。只是这次恐怕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也难以稳坐帝位了，一旦我身亡，朝堂上重臣的家眷们将不得不为我陪葬，这样的场面，臣实在受宠若惊。”

他语气中带着讽刺，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手中还握有人质。

然而，萧承谨的面色依旧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清脆的女声突然从一侧响起。

“无需惊慌，死亡若能轻松一些，岂不更好？”

只见层层守卫纷纷让出一条通道，一位乌黑长发、身着白色裙装的女子款步走入，站在了萧承谨的身旁。

她便是陆戚雪。

宁博远见到她，怒火中烧，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他愤恨地斥责：“你这个逆子！”

今日的陆戚雪未施脂粉，如云般的乌黑长发仅用一支朴素的黑檀木簪子束起，一袭素白的衣裳更衬托出她那张清丽面容的冷峻。

冷酷。

宁博远从未在这个总是谦卑顺从的庶女身上察觉到如此神情。

她身着雪白与黑袍，与萧承谨并肩而立，散发出相同的冰冷杀气，竟让宁博远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荒诞的联想。

仿佛是冥界的黑白无常来索取他的性命。

陆戚雪凝视着他，眼神深邃：“父亲无需挂心，京郊尼姑庵中的官眷们现已返回家中。”

宁博远瞪大的双眼已变得通红，怨恨与不甘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面容变得狰狞，表情突然扭曲，猛然跃起，直扑向陆戚雪。

那架势，似乎是要与她同归于尽。

萧承谨迅速将陆戚雪拉入怀中，厉声命令：“放箭！”

万箭齐射。

箭矢破风之声骤然响起，宁博远睁大双眼，无力地跪倒，头颅低垂，再无起身之力。

陆戚雪凝视着宁博远的尸体，萧承谨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轻声询问：“害怕吗？”

陆戚雪在萧承谨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语气平静：“将他的尸体丢给野狗吧。”

萧承谨微微一怔，却没有追问原因，只是低声答应：“好。”

他紧抱着陆戚雪，无法看见她眉宇间如霜的冷漠，眼中隐藏着无法抑制的哀伤。

九岁那年，严冬时节。

陆戚雪躲在一堆枯柴后，怀中抱着炭火取暖，目睹了宁博远经营的长平酒肆中逃出的一名女子，因不堪受辱而撞墙自尽，其尸身被弃于郊外，惨遭野狗群的撕咬和吞噬。

官员们在上朝途中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消息，一路上的民众都在热议着清晨时分丞相亲自率领私兵进入皇宫的事件。

在宫门口，有人正在移走被杀害的侍卫的遗体，血迹斑斑，溅满了墙面，太监们低着头，用水冲洗着墙上的血渍。

大臣们心怀忐忑，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隐约感觉到某种不可逆转的结局已经悄然降临。

如此重大的事件发生后，前往太和殿的路上，尸体遍布，太监和宫女们面无表情地清扫着，血水甚至将盆栽后的池塘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死寂一般的沉默。

即便如此，皇上并未取消今日的早朝。宫内除了满地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似乎一切如常，连平日里负责照明的侍卫也依旧坚守岗位。

无人敢于抬头仰视。

杂乱的脚步声在太和殿前戛然而止，臣子们刚一抬头，便有人惊恐地尖叫，跌倒在地，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脸色苍白如纸。

只见太和殿内宝座高耸，而门口却横陈着被长箭射杀的士兵，他们身披铠甲，或跪或趴，散落一地，地上的鲜血已开始凝固，形成一片片深褐色。

最前方，是一个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宁博远身着朝服，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向太和殿深深俯首，发冠散乱，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殿前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竟是万箭穿心。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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