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杳杳不渴了……别丢下杳杳一个人……

裴寂不咸不淡打量她一眼，嫌弃道：“你想这副样子伺候我，我还怕晚上被吓醒。”

颜芙音这才想起，方才裴寂射杀狼王，狼血溅了她满脸，“还是将军思虑周全。”

看着裴寂转身进了里间，她也小心翼翼地跟进去，却发现扭伤的脚，不疼了。

裴寂身份超凡，酒村安排给他的屋舍也非比寻常，里头还有两个隔间，足够容纳两人同时沐浴。

“自己去洗干净，再来伺候。”裴寂径直走向其中一间已经备好的热水的隔间。

颜芙音看着满身的狼狈，也不再扭捏，走向另一件隔间。

她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温暖的水里，身上每个毛孔都被热水泡开，舒服的不得了。

水雾氤氲，满室弥弥。

居安思危，颜芙音泡在木桶里，脑中开始盘点着今夜遭遇。

倒现在，她还不知是谁在那冷馒头上动了手脚，陈斌为何又突然同她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可既然泠音、欢娘、裴寂他们能寻到她，想必陈斌已然伏法。

还有芹娘今夜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是否顺利？

满腹的疑问正萦绕心头，就听隔壁裴寂所在隔间传来‘咚’得一声。

她吓了一跳，赶忙起身穿衣，怕裴寂突然闯进来，要她伺候。

可等她匆匆披了件外衣，隔壁却没动静了。

她绕到隔间，小心翼翼探头一瞧，却发现裴寂裸露着上半身仰面躺在地上，胸前簌簌往外流着猩红的血，一头黑发浸染在血泊里，衬得他五官显出妖冶的浓艳来，触目惊心。

颜芙音脑中一时飞沙走石，思绪混乱。

裴寂怎么说今夜也救了自己，还兑现了承诺，照顾娘和妹妹，她不能见死不救！

“宣军医，将军晕倒了！”

她冲外面喊完，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跑过去，察看裴寂伤势。

方才离得远，竟没发现他胸口竟伤的这么严重，她赶忙撕下裙摆，双手将布条按压在他胸口止血。

她心脏狂跳不止，难怪她锤他胸口时，他反应这么大。

这人也真是，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抱她，还憋着不说，他是有受虐倾向吗？

接着她凑至裴寂面门，感受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心下松了口气，在他耳边呼唤道：“将军，撑住啊，军医马上就来。”

墨余在听到颜芙音叫喊时，便冲了进来，看到里面场景，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连滚带爬往外跑，边跑边尖着嗓子喊，“来人！宣徐军医。”

将军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从小就跟着将军，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名义上主仆，实则比亲人还亲。

徐军医来得很快，面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这一晚上，他忙的不可开交，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折腾散了。

早知道跟着将军这么刺激……他早几年就该跟着了！

现在他老骨头，心有余，力不足了。

看到躺在地上的将军的瞬间，徐军医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流了这么多血，人还有救吗？

虽这么想，他手上不敢耽搁，赶忙接过芙音姑娘手里的活，动作利落的处理起来。

得到消息的裴羽、墨余、润余皆焦急地守在一旁。

“嘶，将军伤口怎么这么容易崩开？老夫方才都缝合好了，应当没问题了啊？”徐军医叹口气后疑惑道。

墨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住祈祷，“老天保佑，将军逢凶化吉，百事合意。”

润余也跟着面色紧张。

他虽比墨余晚一点到将军身边，但对将军也是衷心耿耿，曾经对颜芙音所做也是想将军得偿所愿。

裴羽就更别说了，他们兄弟三人是将军从战场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一手提拔至如今的副将，没有将军就没有他们。

一刻钟后，裴寂的血就止住了，徐军医擦了擦满头的汗，心力交瘁道：“能挺过今晚，就没问题了。”

守在一旁的颜芙音松了口气，“徐军医医术高明，将军会没事的。”

几人听说将军没事，才松了口气，墨余招呼着人，将将军抬上了床榻。

众人见将军呼吸恢复均匀绵长，一切尘埃落定，才各自回到岗位上。

裴羽还有巡防任务，临走前再三叮嘱，照顾好将军。

屋里只剩墨余、润余、徐军医。

徐军医对几人道：“将军伤得重，需防夜里发烧，若是将军发烧，赶紧叫我。”

墨余点点头，“记下了。”

徐军医也累得够呛，再看了眼将军情况稳定，便下去了。

润余受过颜芙音恩惠，对她心有怜惜，道：“芙音姑娘今夜受了惊吓，若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墨余闻言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脑子，光顾着将军了，副总管说的是，芙音姑娘累了就去休息，这里有我们二人照顾着。”

折腾一夜，她确实累了，心中微动，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衣袖被昏迷中的裴寂攥住。

她试着拽了下，没拽动，怕再拽，又牵动裴寂伤口，遂放弃。

“没事，我本就是将军贴身侍女，不过将军这伤，是怎么回事？”颜芙音问道。

两人将今夜她失踪后的事，原封不动又描述了一遍。

在说到将军插心放血，解催情药时，两人均是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颜芙音都能想象到当时裴寂阴暗偏执的模样。

而陈斌和芹娘苟合之事，将军吩咐不许外露，两人便缄口不言。

颜芙音见他们不肯说芹娘的情况，也没强求，体贴道：“既如此，你们也去歇会儿吧。”

两人点头，道：“既然芙音姑娘在此，我们便在外守着，芙音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颜芙音点了点头，两人退出去后，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床边站立良久，看着裴寂干裂的唇瓣、惨白的脸色和胸前厚厚的绷带，终究还软了心肠，靠坐在床边。

她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衣袖被扯动，因记着徐军医的吩咐，怕裴寂发烧，一下便清醒过来。

确认裴寂没发烧，她松了口气，正要再眯一会儿，就听裴寂呢喃道：“渴……水……”

她起身，想抽出衣袖，去给他倒水，却怎么也扯不动。

裴寂紧闭着双眼，无意识道：“不要走……别不要我……”

此刻的裴寂，全无清醒时的震慑感，听他呢喃的内容，倒像个怕被抛弃，极度不安的孩童。

她是头一次见这样的裴寂，清醒的裴寂和现在的裴寂，完全是两个人。

她曾听说过一些裴寂的从前，只知道他是贫民窟里爬出来的，没想到幼时曾被抛弃过。

难以想象，位高权重的裴寂，从前会被是被人抛弃的稚子，这感觉，极度割裂。

若是抛弃他的人，知道未来他会成为权势滔天、手握重兵的权臣，还会抛弃他吗？

颜芙音乱七八糟地想着，还不忘耐心安抚道：“你不是渴吗？我去给你拿水，很快就来。”

裴寂非但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语调卑微道：“杳杳不渴了……别丢下杳杳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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