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和魔尊有个约会-15
几日光阴流逝,葬礼风波表面平息,其后余波仍在“建造神宫”的庞大工程下汹涌奔腾。
“殿下,楚王殿下来了。”内侍低哑的声音打破室内沉静。
楚王是二皇子。
任昭昭收起手中书卷,抬眼时表情已是面对兄长应有的悲怆而柔顺的神情:“快请。”
任明晖大步走入。他与任映真完全是两种风格长相的男人,英挺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急切和因等待产生的烦躁。他越过躬身行礼的内侍:“昭昭!”
快步走近书案,他打量一番皇妹略显清减的脸颊:“听说你还在为神宫一事忙碌?唉、你这又是何苦?该多歇息才是。”
他边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在桌案侧首坐下,动作里有武人的豪放。
任昭昭微垂眼帘,声音低柔疲惫:“谢皇兄关心,只是神宫关乎皇嫂清修,又系父皇钦命,小妹不敢不尽心,让皇兄挂心了。”她手边似是无意地将部分卷宗展露在任明晖的视野里。
“自家兄妹,何须如此见外。正因此事重大,为兄和母后才更要为你分忧!”他话锋一转:“听说那位皇嫂当日显露神迹了?真是令人惊叹的造化啊……可惜皇兄福薄——”
他说到这里时并未注意任昭昭突然捏住书册一角。
“如今皇嫂身份超然,但孤身居于王府旧址,岂是长久之计?总要有人多亲近,多照拂才是,母后与为兄实在于心不忍,亦当替早逝的皇兄分担一二,你看……”
女子,就算是一个有神的力量的女子又如何——到底是女子!更何况那位玄璃神女如今只听任昭昭这妄言一二,而任昭昭又如何能驾驭这种力量?最后还是只能依靠他和皇后。
任昭昭将他眼底的贪婪与轻视一览无余,脸上适时露出混杂着感激与无措的神情:“明晖兄长和母后如此记挂皇嫂,小妹替皇兄谢过了。”她声音微哽,垂下头,似因感动而心绪难平。
少顿片刻,她又无奈柔弱道:“只是嫂嫂她自闭殿门,只有几个固定时辰会有气机流转。谢大人每日前去,也不过能在殿外帮我递些神宫营造的图样要件……”
“至于近身交谈,小妹亦无能为力。”
责任当然是要推到神秘莫测难以沟通的神女身上了。
神女封闭自己,连朝臣都只能隔空办事。
任明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终非长久。那神宫呢?”他不信任昭昭真就如此“无能为力”:“耗费如此巨大,工期紧迫,你一个女子独自操持也太过辛劳,母后正有不少精通风水堪舆、调度有方的干才,不如……”
任昭昭心中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兄长好意,小妹实在……感激不尽。母后身边自是人中龙凤……”她似为难羞赧,微微侧首避开他灼人视线,声音越发细弱:“只是……此事关乎皇家气象,神女道场,父皇钦命谢大人亲自总览全局,更有钦天监数位真人日夜推算吉凶方位、审核营造图样,每一块基石、每一条金梁,皆有定规。”
她抬眸,满眼恳求,望他如小鹿般依赖:“小妹岂敢擅专?明晖哥哥若真心挂怀,能否先将荐人名录给昭昭一份?容小妹这两日寻个合适时机,细细与谢大人商讨议定?”
任明晖被这绵软又滴水不漏的回复堵得胸闷气短。他看着任昭昭那张写满了“无助”和“谨小慎微”的脸,再想到那个刻板方正、讲究规矩、又有父皇旨意在身的谢沧,心中的轻视虽更甚:果然是扶不起的女子!
“罢了!”他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任昭昭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件不甚趁手的工具,“莫要太过伤神,保重身子要紧。”
目送任明晖离开,任昭昭脸上所有柔弱无助消失,如同揭下一张精致的人皮。她展开手掌,肌肤上有着被发带细密丝线磨出的泛红印痕。
【不得不说,任映真好像挺会养孩子的】
【有没有金主愿意投一个人父世界观出来】
【哦不这种事情不要吧】
【这个取决于选手本人吧,听说未婚未育的选手很难找到已婚已育的同位体,A-07本身未婚未育,所以除了第一期英年早婚可能很难再见到载入时就有老婆孩子的款了】
【……人夫竟然已经是绝版吗那我很伤心了】
在任昭昭处碰壁并未影响任明晖太多,他为了绕过谢沧那只拦路虎,同靖远侯府合作。这一下、靖远侯府在北境的影响力作敲门砖,转瞬间就闯入了帝都的权力盛宴中心。
周夷则这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她前去找玄璃。
表面看来,宁安公主时常探视这位神女,嘘寒问暖,恭敬有加,瑾王妃的身份对如今的神女来说百无一用,但玄璃从不介意她在外口称“嫂嫂”。这对姑嫂情谊深厚。
此时这间殿宇都是公主亲自布置,供神女暂息尘俗之用。
但殿内空气并不温暖融洽,而是流淌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疏离。
“回禀神女殿下,此厢暖阁尚可入眼?若有不合神意之处,昭昭即刻着人改过。”任昭昭用的是最正式的敬称。
“公主费心。”玄璃回道。她的存在本身就让这殿内奢华的一切沦为陪衬。
两人没有视线交流。
只有香料在炉中缓缓燃烧,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散发出宁神的冷香。
“宁安公主,”玄璃再开口,“你心之所向,非权柄之重乎?”
不等任昭昭回答,她语调如同念诵经文继续道:“权倾朝野,可为摄政贤王;名动天下,可为万世师表。如此,亦可庇护黎庶,达成汝之宏愿。何必……执着于那‘皇帝’之名?”
对于神女这等近乎天道规则的存在,玄璃认为手段应直达本质,不必拘泥于形式。
“神女殿下洞若观火。”
任昭昭迎上那清冷的目光,毫不退避。她知道在这位神明眼中,她如灯火般通透明亮的心绪无可隐藏,索性坦荡回应。
她的声音同样平静,却蕴含着一种金属般的质地:
“权臣,犹如借宿高楼的旅人,随时可被驱离;贤王,不过依附于皇权屋檐下的缀饰,看似尊荣,实则根基悬于一线。”
“唯有皇帝,唯有身在其位,方有权威亲手剖开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旧朝肌理,彻底刮除腐肉,重铸筋骨,将这摇摇欲坠的社稷根基连根拔起,一寸寸夯实新土。”
“我可助你。”玄璃说,她依旧平静。那双眼中空无一物,没有权欲,没有怜悯,只有纯粹规则般的考量:“立时这皇座便可更迭。”
对她而言,抹去一个旧日王朝扶持任昭昭上位,如同凡人掸落衣襟灰尘般轻易——既然本质是权力,她便提供最快捷的本质。
“神女殿下神力无边,移山填海,改朝换代亦在覆手之间。”
任昭昭说:“但以神力倾覆旧梁,犹如沙上建塔。纵一时巍峨壮观,只需强风骤雨,旧瓦砾随时可破土复起。”
“唯有权倾在握者亲身掘至深渊,碎断腐根;唯有千万苍生于废墟之上同声呼号、亲手垒砌基石;唯有这血肉与意志共同浇灌而成的新梁,才能深深扎入这方山河的筋骨脏腑。”
“凡自上强压之变革,无论冠以何等神圣名义,终如浮云过眼,天光一现,瞬即消散无形!唯有自下而生、融于黎庶血脉肌理之秩序,方能千秋万世,不移不易。”
玄璃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她看着这位尚且年轻、甚至年幼的公主。兄长的鲜血似乎并未将她压垮,而是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将有关权力的认知熔铸进少女的灵魂深处。
“而我所求,远不止如此。”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更加磅礴的力量。
“我想要一个属于女子的王朝。”
“自我而始,当有三代以女儿的精魄为薪。”
“非女子之智,无以烛照幽微,洞悉世情如观掌纹;非女子之韧,无以承社稷之重,历劫波而脊梁不折;非女子之心,无以体察生民疾苦,抚育万方如慈母怀仁。”
“唯有此三者融会贯通,方能涤荡旧世浊气,奠我心之新基。”
殿内一时寂然。
“你既执意如此,便去吧。”
任昭昭起身,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礼,仪态恭敬如初。她离开后,殿内安静如故。
玄璃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那片喧嚣的尘埃。
在她眼中,那些蝼蚁般蠕动的工匠,那些正被一点点堆砌起来的、象征着凡人意志的巍峨殿宇轮廓,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微弱的、源自于任昭昭话语的奇异光泽——
渺小却又顽固得要命的东西,它被叫做“人性”。
她不理解其中蕴含的狂热与希望,但也不妨碍她如镜映照。
她轻轻将手盖在腰间的玄鸟荷包上,它与她格格不入。
但这是那两个凡人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日复一日地面对着巨大的空洞。
沈玄璃想成仙吗?
……她已经是神女了。
……
“神女……”
青隼顿了顿,说:“沈玄璃已经是神女了。”
“从话本角度来看,神女杀夫证道,飞升成神,确实是个很吸引人注意力且震撼的开篇。”任映真说:“但再看故事后半段呢?新晋神女跟魔尊纠缠不清,打得天昏地暗,世间生灵涂炭。”
“‘神女’被创造出来就是肩负救世使命的存在,其胸怀不应只系于‘爱一人’的私情因果。”
“且这种‘爱’非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施舍,而是视万民疾苦如己身病痛的‘大爱’,她需有大爱而能全小爱,因此她的‘小爱’不可与她的大爱相冲突。”
“直白来说,玄璃存在的使命,应该是让天下少死人,而不是多死人。”
无论她因何种机缘位列神坛——无论是因为任映真的死或者其他宿命——既然拥有了这份超然的力量和神女的身份,她的行为就应该更深刻地呼应其存在的根本目的:
平息纷争,而非陷入纷争;
守护平衡,而非打破平衡。
如果沈玄璃真的杀死仙君转世,后与魔尊纠缠,那么神女反而成了世间最大的乱源之一。
青隼恍然,贯穿了所有线索,随即道:“你是故意死掉的。”
任映真并不答话,他只捧着空杯示意,叫青隼再给他续一杯水。
他当然是故意的。
回望全局,沈玄璃没有嫁给谢沧而是他,接着命运就往完全错误的方向开始生长。
想要抚平沈玄璃疑虑,说法有无数种,但他并不需要自己活到大婚之后。
一是既有夫妻名分,在洞房花烛夜对任映真来说就不可避免地会在第三期节目出现不好控制的情节和画面;二是只有沈玄璃顺利证道成为神女,任昭昭这步棋才能真正动起来。
三是……
死的人必须是他。
无法弥补的凡人。
这样神女才无法飞升,并且会再次介入凡尘。
所以瑾王殿下只有死在成婚当日,才能利益最大化。
对任映真和“任映真”来说都是如此。
他能看出“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结局,用五载光阴换唯一的血亲登天之路,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任映真自认开头说弑父也是角色合理,这位瑾王殿下对自己的便宜老爹没太多孝心可言。
另外,为确保神女飞升名正言顺不留隐患,能够顺利成为任昭昭的助力,他绝不能直接死于沈玄璃之手。
……更何况沈玄璃也很是下不去手。
而且有时恰恰只有女人之间才能理解彼此心中的想法,才能在无数生死抉择的幽微时刻,穿透身份与立场的壁垒,理解对方内心深处相似的责任与炽热。
任映真很有自知之明,他与她之间是做不到这点的。
他接过续满水的杯子,双手合拢,让温热触感沿掌心蔓延,冲青隼笑道:“谢谢。”
“不过,她毕竟也想要杀你。”青隼说。
他注视着任映真,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他熟悉的那些情绪痕迹,但只看到一片近乎透明的坦荡。
他不认为任映真是个被人想杀还能一笑置之的人:“你不打算报复她吗?”
“什么?”任映真大惊:“我还没有报复她吗?”
他扬声道:“我可是夺走了她的爱情啊!”
青隼:“……”
他觉得任映真多半是脑子坏掉了,或者故意在这整活儿。
但其实任映真并不觉得他说的有问题。
玄璃余下的神道长生路再不会有半点儿女情长,此后无量岁月里,不论她多么强大,多么接近永恒,那份曾被点燃又被任映真以最惨烈的方式浇灭的“爱”都将永远不复存在了。
他以爱情为饵诱她的凡身“沈玄璃”入局,再以“任映真”的死亡为刀,将这本来她有机会在以后同魔尊的纠缠中再复醒来的“爱情”从她的神生中夺走了。
所以,正如玄璃要平杀死他的因果,他也还她一个更宏大而残酷的“爱”。
只要她按照他的预想路线走。
当一个被爱的、为人的具体形象被抹去。那对神女而言,从此她眼中所见,心中所感,万物皆可映照出真意。
千山万水、人间烟火,世事生灵……处处回响。
有形之躯是灵魂的容器。
任映真思考过轮回的概念,发现并无其他更好的道路可以走。唯一能确定的是,沈玄璃的爱会随神女证道飞升而消逝,但“任映真”的爱不会。
死亡只终结了容器的使命,而它的内容物不会因此消逝。不论它在阳光下还是黑夜中,沙漠亦或海洋,它都源自最开始的、纯粹的那份爱,如她的道一般恒常如初。
她可以从任何存在上再次看见他,感知他,得到他。
从此神性本真、涵容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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