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恶犬互咬，隔岸观火
傍晚时分，当顾氏食品厂依旧灯火通明、热火朝天时，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却悄无声息地，驶回了那片早已被顾卫国抛在身后的、充满了尘埃与灰色记忆的老城区。
车子停在熟悉的街口，立刻就引起了那些搬着小马扎在门口乘凉、聊天的街坊四邻的注意。
“看！那不是老顾家的车吗？”
“什么老顾家？人家现在是顾厂长！开上小轿车的大老板了！”
“他回来干什么？难道是听说他闺女的事，回来撑腰了？”
议论声中，车门打开。
顾卫国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如同标枪般站得笔直的杨威。
今日的他，早已不是那个被儿女逼得走投无路的卑微老头，而是一个气场强大、眼神锐利，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下意识地感到一丝敬畏和压力的上位者。
他没有理会那些探寻的目光，径直朝着自己那栋早已人去楼空的老屋走去。
果然，在自家那扇紧闭的铁门前，一个熟悉而又狼狈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哭得撕心裂肺。
正是顾芳。
她身上的确良衬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头发凌乱，半边脸高高肿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触目惊心。
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那扇冰冷的铁门，嘴里发出绝望的哀嚎：“爸！妈！我错了！你们开开门啊！我没地方去了……呜呜呜……李皓他不是人！他打我！他骗了我的钱……”
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看好戏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缓缓走来的顾卫国。
“爸！”
顾芳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朝着顾卫国冲了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腿，“爸！您终于回来了！您快救救我！李皓他打我！他还抢了我的钱！您要替我做主啊！”
然而，在她即将靠近的瞬间，杨威的身影，如同一堵墙，冷漠地，横在了她的面前。
顾卫国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他名义上的女儿，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条在泥水里打滚的、肮脏的流浪狗。
“做主？”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我替你做什么主？当初，你为了那个小白脸，逼我卖房，逼我拿出所有养老钱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主？”
“我……”
顾芳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血色尽失。
“现在，被人打成了一条狗，就想起我这个爹了？”
顾卫国冷笑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随手扔在了顾芳的脚下。
“拿着，去买两个馒头，或者去买一瓶耗子药。这是我这个当爹的，给你最后的体面。”
那几张毛票，像几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顾芳的脸上！
周围的邻居，更是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你……”
顾芳又羞又怒，她指着顾卫国，尖声叫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顾卫国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等死的那天起，我顾卫国就再也没有女儿了。”
他不再看顾芳那张因羞愤和绝望而扭曲的脸，而是转向旁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王大妈。
“王大妈，”
他客气地点了点头，“刚才电话里没听清楚。那个打人的小白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给说道说道？”
王大妈一看大老板主动跟自己搭话，顿时来了精神，立刻绘声绘色地将自己打听来的所有八卦，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哎呦，卫国你是不知道啊！听说啊，你家顾芳，一直跟人家吹，说你是在南方做大生意的大老板！还说你跟市里的领导都是拜把子的兄弟！哄得那个叫李皓的小白脸，对她死心塌地的！”
“那李皓呢，是咱们市土地局李副局长的公子！这不，前几天，他爸有个项目，想让你这个‘大老板’帮忙牵个线，投点资。结果啊，人家一查，发现你就是个工人俱乐部食堂的厨子！这下可好，人家觉得被骗了，丢了天大的人！今天就把顾芳给约出去，把之前从她那拿的钱，连本带利地‘要’了回来，然后就打成这样，给扔回来了！”
王大妈说得眉飞色舞，周围的邻居也听得连连点头。
顾卫国静静地听着，心中一片了然。
土地局，李副局长。
和他前世的记忆，完全对上了。
这个李副局长，叫李建业，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
仗着手里那点权力，没少干官商勾结、倒卖地皮的勾当。
而他那个儿子李皓，更是一个游手好闲、专靠着老子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的纨绔子弟！
前世，他们父子俩就是用这种PUA的手段，将顾芳迷得神魂颠倒，榨干了她所有的价值后，便一脚踢开。
顾芳的悲剧，他们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原来如此。”
顾卫国点了点头，心中一个冰冷的、一石二鸟的计划，已然成型。
他看着依旧在地上哭嚎的顾芳，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他不会帮她，但他，会帮她“报仇”。
只不过，这复仇的刀，斩下的，将不仅仅是李家父子，还有她顾芳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他不再停留，转身，在一众邻居那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坐回了那辆黑色的伏尔加。
绝望的顾芳，看着那辆缓缓启动的、代表着财富和权力的轿车，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最后的诅咒。
“顾卫国！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我这辈子都诅咒你！”
车窗缓缓摇上，将那恶毒的声音，隔绝在外。
车内，杨威看着老板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顾卫国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难道还真把她捡回去，当菩萨供着？”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已再无半分家庭琐事的烦扰，只剩下商战前的冰冷和锐利。
“杨威。”
“在，老板。”
“去给我查一个人。土地局副局长，李建业。”
顾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如同猎手般的、残忍的笑容。
“把他这几年经手的所有土地审批项目，尤其是那些有争议的、低价转让的，全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查个底朝天。”
“我要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开的黑色小轿车，是用谁的钱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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