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毒蛇蜕皮，不见血的封杀令
省城，一间暖气烧得过足、能俯瞰整个城市中心广场的涉外酒店套房内。
地上的羊毛地毯柔软得能陷进脚踝，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微苦香气，与窗外那个灰扑扑的、充满了生铁与煤灰味道的八十年代中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林晚秋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
她的面前，放着一份刚刚从香港传真过来的报纸，和几张画着服装设计草图的纸。
她没有看这些。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份由她安插在县城的眼线，用最朴素的信纸写就的、关于“建国食品厂奠基”的详细报告上。
报告的旁边，还放着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素粗糙，但依旧能看清那个如山般沉默的男人，和那个手臂上缠着绷带、眼神却愈发凶狠的疤脸汉子。
“党员证……破坏集体生产罪……借力打力，反手为营……”
林晚秋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嘴里无声地、咀嚼着报告上的这几个关键词。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挫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欣赏的、棋逢对手的兴奋。
“我真是……越来越小看你了啊，我的……好父亲。”
她轻声自语，那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海寒渊般的幽暗。
疯了？
烧钱？
众叛亲离？
那些传言，不过是他扔出来的一团迷雾，用来掩盖他真正的、致命的意图。
他不是疯了。
他是……
蜕皮了。
他将那身充满了破绽、容易被当成靶子的“神明”外衣，毫不留恋地、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然后，他钻进了这个时代最坚固、最不容侵犯的乌龟壳里集体企业，党员干部，国家律法。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用“封建迷信”轻易打倒的莽夫。
他变成了一条更狡猾、更凶狠、懂得如何利用规则来保护自己、甚至绞杀对手的……
披着红色外衣的巨蟒。
林晚秋缓缓地，端起了桌上的咖啡。
她知道，寻常的手段，对他已经没用了。
再派地痞流氓去闹事，不过是给他送人头，让他借机立威。
再用媒体舆论去攻击，他那身“集体企业”的红皮，足以抵挡大部分的明枪暗箭。
想要杀死这样一条巨蟒，就不能从外部攻击。
必须，从内部，从他赖以生存的根基上，将他彻底扼杀。
他的根基是什么？
不是那片地，不是那座厂房，甚至不是那些对他死心塌地的亡命徒。
是他的“产品”。
是他那引以为傲的、足以颠覆市场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林晚秋放下咖啡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香港的号码。
“霍先生，是我，晚秋。”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柔弱、温婉，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歉意，“我知道，上次婚宴的事情，给您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向您道歉。”
电话那头，传来霍振庭明显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警惕的声音：“林小姐？你……你还敢找我？那个江卫国，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不，霍先生。他不是魔鬼。”
林晚秋柔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他只是一个……掌握了我们无法理解的、生物化学技术的……天才。”
“他能用最普通的植物，调配出足以影响人类神经中枢的化合物。上次的婚宴，不是诅咒，而是一场由他精心策划的、完美的、集体致幻实验。您想一想，一个能将‘毒药’都做得如此美味、如此令人防不胜防的人，如果他愿意将这份天才，用在创造‘美食’上，那将会是怎样一个惊人的宝藏？”
霍振庭沉默了。
林晚秋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被恐惧封锁的、名为“贪婪”的大门。
是啊，魔鬼，才拥有魔鬼般的力量。
而他霍振庭，最擅长的，就是与魔鬼做交易。
“你有什么新的计划？”
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商人的冷静。
林晚秋笑了。
“很简单。我们不再试图去抢夺他的‘秘方’，也不再试图去控制他这个人。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
“他现在，在倾尽所有，建一个土得掉渣的‘建国食品厂’，准备生产什么‘爱国牌’咸菜。等他辛辛苦苦地建好厂房，生产出第一批产品，他会发现……这个市场上，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她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刀，划开了未来的版图。
“霍先生，您出钱，出渠道，出香港最顶尖的设计和包装团队。我，出创意，出对这个时代所有政策和人心走向的‘预判’。”
“我们抢在他前面，成立一家中港合资的、最高端的食品公司。我们不生产咸菜，我们生产的，是来自‘御膳房’的‘贡品’。我们将目标客户，直接锁定在那些最有消费能力的干部阶层、知识分子，以及……即将开放的、涉外的友谊商店。”
“我们用最精美的玻璃瓶，代替他那粗糙的瓦罐。我们用烫金的、印着繁体字和英文的标签，来包装我们的产品。我们将它命名为【玉琼浆】。”
“等他的‘爱国咸菜’，用牛皮纸包着，摆在供销社的货架上时，我们的【玉琼浆】，早已经作为高级礼品，摆在了省委领导的办公桌上。您说，到那个时候，他那个小小的‘建国厂’，还有活路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传来了霍振庭因为极度兴奋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
他忍不住赞叹道，“林小姐，你的才华，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惊人！我投！这一次，我不仅投钱，我还要把我最好的团队，全部派过来！”
“合作愉快，霍先生。”
林晚秋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正在苏醒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城市。
江卫国。
你以为你穿上了红色的铠甲，就无人能敌了吗？
你错了。
这个时代，最锋利的武器，从来不是刀枪，也不是权谋。
而是资本。
是能定义什么是“高级”，什么是“低贱”，是能操纵所有人的欲望，杀人于无形的、真正的力量。
你那套从血与火里爬出来的、充满了泥土味的斗争哲学，在我的【玉琼浆】面前，终将不堪一击。
我会让你，和你的“建国厂”，连同你那可笑的“爱国梦”，一起，被时代的车轮，无情地、干干净净地，碾成齑粉。
……
也就在同一时刻。
江家村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江卫国刚刚处理完孟山手臂上的伤口，抬头看了一眼那已经砌起半人高的、坚实的厂房围墙，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踏实感。
突然，他那颗早已与【血玉】融为一体的心脏，没来由地，微微一抽。
一股极其细微的、却又无比阴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上。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省城的方向。
那片天空，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可在他眼中，却仿佛看到，一张由金钱、欲望和更高级的“规矩”所编织的、无形的、不见血的罗网，正在那云层之上，缓缓张开。
而他，和他的“建国厂”，就是那罗网之下，唯一的猎物。
(https://www.24kkxs.cc/book/4238/4238644/11111102.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