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断骨为誓，血债血偿
那一声“为什么”，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这片凝固的死寂之中，却又像一柄万钧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江莉的心上。
她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抬起头，对上的是父亲那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空洞的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成冰的漠然。
可比这眼神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父亲后背上那片一模一样的被烧焦烫穿的狰狞伤口！
怎么会？
他不是刚从镇上回来吗？
他怎么可能也会被烫伤？
而且伤的位置，伤的形状，竟然和那个小赔钱货……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到极点却又唯一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她的脑海，瞬间咬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和理智。
鬼……
是鬼！
是她那个死去的娘钱淑芬的鬼魂！
是那个贱人的鬼魂在替她那个赔钱货孙女报仇！
她不仅惩罚了自己，还用这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惩罚了她那个见死不救的爹！
“不……不是我……不是我！”
江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而又扭曲，“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是苏秀云！是她自己没站稳，我只是想扶她一下，才不小心把油锅给撞翻的！对！就是这样！”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
江建国看着她这副丑态百出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只是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那里的衣袖，同样被烧出了一个大洞，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
“那我的伤，也是意外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像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瞬间击碎了江莉所有的谎言。
江莉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父亲手臂上那片与自己女儿如出一辙的伤口，又看了看自己父亲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终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博取一丝一毫的同情。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江建国，还是周围那些围观的村民，在听完她这番话后，眼神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和鄙夷。
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荣华富贵，竟然对一个只有三岁的亲侄女，下此毒手！
这已经不是自私了。
这是人性泯灭！
这是禽兽不如！
江建国静静地听着。
直到江莉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在地上徒劳地张着嘴。
江建国才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朝着江莉，又走近了一步。
“说完了吗？”
他轻声问道。
江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
江建国也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那尊如同铁塔般的“门神”。
“孟山。”
“老板。”
孟山立刻应声，上前一步。
“把她给我按住。”
江建国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小事，“按住她的右胳膊，别让她动。”
孟山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走到江莉身边，那巨大的身影，像一座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江莉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江莉这才意识到父亲想干什么，她眼中爆发出无尽的恐惧，疯狂地尖叫挣扎起来：“不！爸！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爸！”
然而，她的挣扎在孟山那双铁钳般的大手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孟山只是伸出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右臂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上。
周围的村民，也都看傻了。
他们想过江建国会打她会骂她却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
苏秀云也想上前求情，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廊下那个还在发出微弱呻吟的女儿时，她所有的话，都化作了冰冷的泪水，堵在了喉咙里。
江建国没有理会江莉的哭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他曾经也真心疼爱过的女儿，看着这张与亡妻有七分相似，内心却比蛇蝎还要歹毒的脸，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缓缓说道：“我江建国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我没本事教好你，也管不了你。但今天，我要让你记住一件事。”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脚。
那只穿着沾满泥土的解放鞋的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高高地抬起，然后对准了被孟山死死按住的江莉的右臂――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的脆响，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开！
“啊――！！”
江莉那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划破了整个院子的上空，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边的绝望，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建国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他缓缓地收回自己的脚，甚至没有再低头看一眼那个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的女儿。
他只是转过身，用那双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变得赤红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村民，用一种沙哑而又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江家的规矩，从今天起，只有一条。”
“那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说完这八个字，他身体里那股靠着无边恨意强撑起来的力气，终于被彻底抽空。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公公！”
苏秀云连忙冲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先……先救萌萌……”
江建国推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到了廊下。
他看着怀中那个因为剧痛而陷入半昏迷状态，小脸惨白如纸的孙女，那双充满了杀伐和冷酷的眸子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心疼和温情。
他颤抖着手，轻轻地摸了摸萌萌没有受伤的小脸，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萌萌不怕……爷爷在……”
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老板！”
“公公！”
孟山和苏秀云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整个江家小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围观的村民们，也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院子里这三个不知生死的人――一个被沸油烫伤了的小女孩，一个同样位置受了重伤的爷爷，还有一个被亲生父亲当众踩断了胳膊的女儿。
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江家以及这个小镇上所有与江家有关的人，都将被卷入一场无法预测，也无法逃离的血色风暴之中。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孟山是最先冷静下来的。
他那张刀疤脸，此刻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先是将已经昏迷的江建国小心翼翼地背在自己宽厚的背上，然后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苏秀云低吼道：“嫂子！快！抱上萌萌！去卫生所！快！”
苏秀云被他这一声怒吼惊醒，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用那件粗布围裙，将萌萌那小小的身体紧紧地包裹住，踉踉跄跄地跟在了孟山的身后。
当他们三人如同旋风般冲出院门时，没有人去理会那个还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江莉。
她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被遗忘在了这个因为她而彻底化为人间地狱的院子里，任由那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她那断裂的骨头和破碎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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