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黑风口血染惊魂，帅帐前狼弓为礼

一线天峡谷，瞬间从死寂的通道，变成了单方面屠杀的血肉磨坊。

箭雨如蝗，从两侧绝壁之上倾泻而下，精准而又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准噶尔人引以为傲的骑术，在这狭窄得无法错马的绝境之中，成了最致命的束缚。

他们挤作一团，成了活生生的靶子，凄厉的惨叫声与战马的悲鸣声混杂在一起，被峡谷的峭壁反复回荡，奏响了一曲最原始的、属于死亡的乐章。

巴图鲁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想要下令撤退，但身后是蜂拥而入的亲卫，前方是密不透风的箭网，他已是插翅难飞。

“杀出去！”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挥舞着弯刀，试图用最悍勇的姿态，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然而，就在他策马前冲的瞬间，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只捕食的猎鹰，从天而降！

是卫七！

他竟直接从数十丈高的峭壁之上一跃而下，手中没有刀，只有那枚被他用惯了的、沉重的实心铁胆。

他下坠之势，借助了峭壁的斜坡几处落脚点缓冲，快如流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巴图鲁冲锋路径的正前方！

巴图鲁大惊，手中弯刀本能地向卫七拦腰横扫而去，带起一道凄厉的破风声。

卫七却不闪不避，在那弯刀即将及体的瞬间，他猛地一矮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刀锋，同时，左手中的铁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巴图鲁坐骑的马头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匹神骏的西域宝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整个头骨便被砸得粉碎，轰然倒地。

巴图鲁被巨大的惯性掀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两圈，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不等他爬起，卫七那魁梧的身躯已经如影随形地压了上来，冰冷的铁胆，死死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主帅被擒，准噶尔人的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而峡谷之外，那两千多名等待着接应的准噶尔骑兵，在听到谷内传来的凄厉惨叫和看到那唯一的出口再无一人出来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就在他们掉转马头，准备仓皇逃窜之际，他们的身后，那片他们以为空无一人的红柳滩方向，忽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战鼓之声！

“咚！咚！咚！”

年富和他麾下的五千健锐营精锐，如同从地狱中杀出的神兵，撕碎了所有的伪装，以标准的锥形攻击阵列，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狠狠地撞入了他们混乱的后队！

角色，在这一刻，彻底反转。

猎人，变成了猎物。

一场毫无悬念的追逐与砍杀，就在这片广袤的戈壁滩上，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新安镇，望楼。

当一名浑身浴血的“兴复会”信使，将那张属于巴图鲁的、狰狞的黑色角弓，呈到贾环面前时，棋盘之上，王景弘的那条白子大龙，已被黑子围得水泄不通，再无半点生机。

贾环看也未看那张角弓，只是拈起一枚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

“公公，”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你输了。”

王景弘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盘，额上，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

他输的，又何止是这一盘棋。

他输在，他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少年，是如何能将千里之外的战场、人心、地利，都变成他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准，如此……可怕。

“贾提举……神机妙算，咱家……心服口服。”

许久，王景弘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知道，他送回京城的那份关于贾环“狂妄自大，必败无疑”的密报，此刻，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他自己，也因为这次错误的判断，在圣上的心中，被狠狠地记下了一笔。

他看向贾环，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恐惧。

两个时辰后，年富押着被五花大绑、身受重伤的巴图鲁，以及数百名俘虏，回到了新安镇。

他和他麾下的士兵，虽然个个带伤，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胜利者的骄傲与狂热。

当他看到那座比之前更为雄伟的、用新砍下的三千颗头颅堆成的京观时，他再也没有了呕吐的感觉，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强者的顶礼膜拜。

他走到望楼之下，对着那个依旧一袭青衫，仿佛从未离开过的身影，单膝跪地，将自己的佩刀，高高举过头顶。

“大人！末将年富，幸不辱命！歼敌三千，俘虏五百，敌酋巴图鲁，在此！”

这一声“大人”，叫得是真心实意，再无半分勉强。

贾环缓缓走下望楼，亲自将他扶起。

他没有去理会那些俘虏，也没有去夸赞年富的战功。

他只是走到那个被死死按在地上，却依旧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的巴图鲁面前。

他蹲下身，看着这个在西北凶名赫赫的准噶尔悍将，忽然笑了。

“巴图鲁将军，本官听说，你的刀，很快。你的箭，能于三百步外，穿透铁甲。”

“不知，你的人头，与你父亲年羹尧将军的帅印相比，孰轻，孰重？”

巴图鲁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贾环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对年富下达了他在战后的第一道命令。

一道……让年富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命令。

“年副使。”

“末将在！”

“你，亲自押送巴图鲁，连同他那张黑色的角弓，与我亲笔所书的‘捷报’，即刻启程，前往哈密卫，面呈抚远大将军。”

贾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年大将军。就说，他借我之手，除掉了他心腹大患巴图鲁，此乃大功一件。我贾环，不敢独占。”

“这第一份战功，我，送给他了。”

“另外，再替我问他一句话。”

贾环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魔鬼般的、戏谑的光芒。

“问他，我送他的这份‘寿礼’，他，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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