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九门兵符锁京华，一纸商钞对天阙
王子腾收到妹妹那封沾着泪痕与怨毒的家书时，正在自己的提督府内，与几位心腹将领议事。
当他看到信中那句“……为了宝玉，我什么都豁出去了”时，他那张素来不苟言笑、威严无比的国字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而那个将她逼到绝境的，竟是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贾府的庶子。
“都堂，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一名心腹将领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子腾缓缓将信纸折好，收入袖中，脸上，已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却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无事。”
他淡淡地道，“只是，最近京中流民渐多，治安不靖。传我的令下去。”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兵马元戎的铁血意志。
“自明日起，京城九门，戒严三日。凡出入京城的商队、车马、人员，一律加强盘查！尤其是往西北方向去的，所有货物，必须开箱检验，登记造册。但凡有一丝一毫与申报文书不符者，人货并扣，以通敌之嫌论处！”
“另外，晓谕顺天府。就说，本都堂怀疑，有流寇混入城中，意图不轨。命他们对城中所有新开的、大规模招募人手的‘作坊’，进行清查。若有来历不明、言语不清者，一概拿下，严加审问！”
这几道命令，看似是寻常的整顿治安之举，但其矛头，却如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同时咬向了贾环在京城的两条命脉！
一条，是通往西北的后勤补给线。
另一条，便是那正在为贾环创造着惊人利润和民心支持的“万家作坊”！
王子腾，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要将贾环在京城的所有根基，连根拔起！
消息传到缀锦阁时，薛宝钗正在灯下，与探春、黛玉二人，一同核对着宝钞司送来的、第一期“国信券”承销银团的利润分成账目。
“九门戒严？清查作坊？”
探春听完，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俏脸之上，满是惊慌，“这……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哥哥才刚走，他们就……”
黛玉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她放下手中正在誊抄的公文，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忧色。
她虽然不懂这些权谋争斗，但也知道，京城的九座大门，对于正在西北用兵的贾环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粮道，是血脉，是性命！
唯有薛宝钗，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竟是三人之中，最先冷静下来的。
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商人面对危机时，那种特有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精光。
“慌什么。”
她淡淡地道，将掉落的笔捡起，重新塞回探春手中，“天，还没塌下来。”
她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京城舆图前，目光在九座城门的位置上一一扫过，随即，冷笑一声。
“王子腾这一手，的确够狠。他这是要用全城军民的生计，来做他外甥的陪葬品。只是，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探春急切地问道。
“他算错了，我们手里，最大的底牌，不是圣眷，也不是银子。”
薛宝钗的指尖，在舆图上那代表着“宝钞提举司”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而是……规矩。”
她转过身，看着黛玉和探春，那张温婉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属于执掌者的、强大的自信与气场。
“妹妹们，三爷临走前，将京中事务托付于我等。如今，便是我们替他守好这第一道国门的时候了。”
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
“探春妹妹，你立刻以我的名义，去见‘承销银团’的所有东家掌柜。告诉他们，九门戒严，所有商路中断，他们的损失，将不可估量。但，我宝钞司，有办法，让他们的货，畅通无阻。前提是，他们必须联合起来，以‘京城商会’的名义，向内阁和都察院上书，痛陈戒严之弊，请求朝廷，为万千商贾，开一条生路！”
她这是要用整个京城商界的集体力量，去向官僚体系施压！
“黛玉妹妹，”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黛玉，“你的笔，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我需要你，立刻写一篇告示，一篇……能让全城百姓，都为我们说话的告示。”
“告示的内容，就写我宝钞司体恤民生，不忍见‘万家作坊’之织工绣娘，因官府清查而断了生计。故而，我司决定，所有工钱，提前发放！并且，自今日起，每日在衙门口，设粥棚，施米面。凡我宝钞司登记在册之工匠，皆可凭身份牌，免费领取三日口粮！”
黛玉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宝钗的用意。
这一手，是收买人心！
是用最直接的恩惠，将那数十万底层工匠的民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当官府的清查，与数十万人的饭碗直接冲突时，王子腾面对的，将是足以掀翻整个京城的滔天民怨！
“至于我……”
薛宝钗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要亲自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哪里？谁？”
“宫里。苏培盛，苏公公。”
薛宝钗一字一顿地道，“王子腾封的是城门，断的是西北的军需，打的，却是圣上的脸。这个道理，我们懂，那位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祖宗，比我们，更懂。”
三路齐下，环环相扣！
以商界之利，迫内阁低头！
以百姓之口，堵顺天府之路！
以天子之威，压九门提督之权！
这一刻，探春和黛玉看着眼前的薛宝钗，只觉得她那雍容华贵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贾环那神鬼莫测的灵魂。
她们知道，这场京城保卫战，已经打响了。
而她们，便是贾环留在这座权力棋盘上，最重要的三颗棋子。
宝钞提举司衙门之外，很快便如薛宝钗所料，人山人海。
一边，是顺天府的衙役，凶神恶煞，要清查所谓的“流寇”。
另一边，却是数以万计的、闻讯而来的工匠百姓，将整个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不吵不闹，只是用沉默的、却足以让任何官吏都为之胆寒的目光，盯着那些衙役。
而黛玉亲笔所写的那篇告示，早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那笔锋藏秀，字字泣血的文字，将宝钞司的“仁德”与官府的“无情”，对比得淋漓尽致，引得万民传颂。
与此同时，以德源昌为首的七大银号，联合了京城上百家商号，一份联名的万言书，已经递到了内阁首辅张廷玉的案头。
张廷玉看着那上面一个个代表着京城经济命脉的签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而紫禁城内，苏培盛正跪在皇帝的脚边，替他捶着腿，将薛宝钗通过秘密渠道递进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皇帝闭着眼睛，听完，没有说话。
只是那只被苏培盛捶着的腿，微微地，停顿了一下。
许久，他才缓缓地睁开眼，对着殿外的方向，淡淡地道：“去，传九门提督王子腾，觐见。”
……
当王子腾满心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前来领赏时，迎接他的，却不是天子的嘉奖，而是一只……迎面飞来的墨砚！
“混账东西！”
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雷霆震怒，“谁给你的胆子，封锁京城，断朕的军需？你是想让朕的西北大军，没有冬衣穿，没有粮草吃吗？你是想让贾环，死在准噶尔人的刀下吗？还是说，你王子腾，想学年羹尧，也做第二个，能要挟君父的权臣？”
王子腾被砸得头破血流，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朕告诉你！”
皇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眼中是彻骨的寒意，“贾环，是朕的刀！他的后背，只有朕，能看！谁敢从背后捅他刀子，就是捅朕的刀子！”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皇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决。
“即刻起，解除所有戒严！凡宝钞提举司调拨之物资，九门上下，任何人，不得有半分延误与盘查！所有车马，一律加盖‘军需加急’火印，昼夜放行！”
“至于你那外甥女婿……”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诮，“告诉王夫人，她若再敢生事，朕，不介意，让她去皇觉寺，带发修行，为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祈一辈子的福！”
“滚！”
王子腾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紫禁城，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知道，他败了。
败给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少年，败给了他留在京城的那三个，看似柔弱，却同样手腕通天的……女人。
遥远的西北，新安镇。
贾环也同样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由薛宝钗亲笔所写的家书。
信中，详细描述了这场惊心动魄的京城保卫战。
他看着信中那清秀而又充满了力量的字迹，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
“宝姐姐，”
他喃喃自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后方，才算是真正的、固若金汤。
他转身，看向墙上那巨大的、已经将战线推进到哈密卫城下的军事舆图，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即将开启一场旷世决战的磅礴战意！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指挥部内回荡。
“所有物资，准备就绪。”
“明日，全军出击！”
“目标——哈密卫！”
“我要让这西北的天，为我大周的龙旗，彻底……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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