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傻子的配合
又瞅瞅那肃立如松的御前侍卫。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御阶旁那根盘龙金柱上。
金光闪闪，龙鳞栩栩如生。
李显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似乎忘了身在何处，竟伸出手，跌跌撞撞地就想去摸一摸那威武的龙头。
“殿下！”
身旁的女官眼疾手快，低声而急切地制止了他。
李显被吓了一跳，悻悻地缩回手，委屈地撇了撇嘴，重新坐好。
这一幕，尽数落入满朝文武的眼中。
殿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老臣们纷纷摇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就是大胤送来的皇子？
这，就是陛下的王夫？
一个傻子，上朝？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将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上官婉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御座之上，月清瑶的凤眸中，亦是一片古井无波。
朝会继续。
议题，很快转到了南方水患的善后事宜。
工部尚书胡巍，缓步出列。
此人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保守派的领袖。
“启奏陛下，关于南境水灾重建，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核实灾情，清点户籍，再拟定详细的拨款章程。”
“款项，需由户部、工部、吏部三司会审，层层下发，确保每一文钱都落到实处，以防地方官吏中饱私囊。”
他的方案，听上去条理清晰，稳妥至极。
但殿内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门道。
核实，清点，会审，下发。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有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完成。
等到那笔救命钱真的到了灾民手上，饿殍恐怕早已遍野。
上官婉秀眉一蹙，出列。
“胡尚书此言差矣。”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珠落玉盘。
“灾情如火，岂能按部就班？”
“臣以为，当立时成立赈灾专司，由朝廷直接委派钦差，携带首批款项，即刻南下。”
“简化一切流程，先救人，后统计！若有贪腐，事后严惩不贷！”
“上官相此言未免太过急切！”
胡巍立刻反驳，吹胡子瞪眼。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因仓促行事，致使国库钱粮被奸人所趁，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若因流程繁琐，致使万千灾民流离失所，这个责任，胡尚书又承担得起吗？”
上官婉寸步不让。
“你！”
胡巍气得满脸通红。
两派官员，也立刻下场，争执不休。
紫宸殿内，顿时变得嘈杂无比。
月清瑶端坐不动，凤眸微眯，看着下方愈演愈烈的争吵，却迟迟没有开口。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个不合时宜的稚嫩声音，突兀地响彻整个大殿。
“显儿饿了。”
所有争吵，戛然而止。
满朝文武，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只见李显正揉着肚子，一脸天真地望着御座上的女帝。
胡巍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如此庄严的朝会，竟被一个傻子打断！
简直是奇耻大辱！
正当他要开口呵斥。
李显却忽然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他。
“那个老爷爷，说话好慢。”
“就像乌龟在地上爬。”
全场，死寂。
胡巍的身体，气得微微发抖。
李显却恍若未觉，掰着手指，继续用那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的音量，傻傻地说道。
“显儿上次在御花园玩泥巴。”
“挖一个长长的坑，把水倒进去。”
“哗啦一下，水就流到那边的花田里了。”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水流的动作，脸上满是得意。
然后，他歪着脑袋，看向御座上的女帝，问出了一个无比天真的问题。
“钱钱，为什么不能也哗啦一下。”
“流到那些没有饭吃的人手里呢？”
轰！
这句看似痴愚的话，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哗啦一下。
直达病灶。
这不正是上官婉刚才据理力争的核心吗？
何其简单，又何其深刻！
官僚体系的臃肿，层层下拨的盘剥，在这句最质朴的童言面前，被剥得体无完肤。
胡巍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满堂死寂之中。
上官婉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她对着女帝，深深一拜。
“陛下。”
“安国君此言，虽质朴无华，却道出了天地至理。”
“灾情如火，拨款当如流水，奔涌向前，直达旱地，岂能容片刻阻滞？”
“安国君身负天命，心怀赤诚，其言，或为上天警示，请陛下明鉴！”
她顺势就将李显的痴言，归为了“天命”。
御座之上。
月清瑶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终于闪过一缕璀璨的精光。
她看着殿下那个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傻子”。
又看了一眼身前那从容不迫，借势而上的上官婉。
好一个配合默契的“天命”。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安国君，说得有趣。”
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工部尚书胡巍。
“工部的方案，再议。”
而后，她的目光落回上官婉身上。
“就按上官相所言。”
“速拟新章，即刻执行。”
“不得有误！”
一锤定音。
“臣，遵旨！”
上官婉躬身领命，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胡巍和身后的一众保守派老臣，面如死灰。
他们筹谋许久，却败给了一个傻子的一句疯话。
朝会散去。
工部尚书胡巍，领着一众垂头丧气的保守派官员，狼狈离去。
经过李显身旁时，胡巍的老眼，射出要杀人的光芒。
李显却像是毫无察觉，正专心致志地，试图从自己的王夫礼服上，揪下一根金线。
那专注而痴傻的模样，让胡巍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却无处发泄。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重重的冷哼，拂袖而去。
他们不明白。
满朝的经纶，数十年的宦海沉浮。
竟抵不过一个傻子，一句玩泥巴的疯话。
何其荒谬！
何其耻辱！
数日后，紫宸殿再开朝会。
议题，转向边境军务。
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慕容雪，踏步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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