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派出所里的抉择

夜风呼啸，卷起几片落叶，胡同里的哭喊与哀求，最终被一阵由远及近、刺耳尖锐的警笛声彻底撕碎。

红蓝相间的警灯，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将胡同里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白，充满了末日般的荒诞与惊惶。

当那副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张浩手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像一滩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被两名民警从地上架了起来。

江小红没有被铐，但这种无形的羞辱与恐惧，比任何有形的枷锁都更让她崩溃。

她被一名女民警“请”着，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通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从幽暗的胡同到灯火通明的派出所不过是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却仿佛跨越了人间与地狱。

派出所里，那股独有的混杂着消毒水、烟草和铁锈的气味，狠狠地钻进鼻腔，将江小红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击溃。

惨白的日光灯毫无遮掩地照下来将她脸上纵横的泪痕、额头上磕出的血迹，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都照得一清二楚。

她和张浩被分开带进了两间不同的讯问室。

冰冷的铁椅子，贴着皮肤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江小红猛地打了个哆嗦。

负责讯问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民警，姓王。

他见江小红哭得梨花带雨，年纪又轻，起初还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男女情感纠纷，语气还算温和。

“姓名年龄工作单位。”

“江……江小红……二十岁……南城纺织厂工人……”

江小红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父亲报警，说你们偷盗商业机密，人赃并获，有这回事吗？”

王公安一边问，一边低头做着笔录。

“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江小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尖叫起来，“是他！都是他！都是张浩那个王八蛋逼我的！他说他爱我，要跟我结婚，他说我爸发了财不肯分给我，才怂恿我去偷东西的！我都是被他骗的！警察同志，我冤枉啊！”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无辜的受害者。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在另一间讯问室里，张浩的说辞，却又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警察同志，我才是受害者！”

张浩扶了扶那副歪掉的眼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而又无辜。

他发挥出了自己所有的口才，试图颠倒黑白。

“我跟江小红，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是她！是她自己心态不平衡，整天跟我抱怨，说她父亲偏心，把好东西都给了她大嫂，说她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两份截然相反的口供，摆在了王公安的面前。

他办案多年，这种情侣之间互相撕咬推诿的丑陋戏码，见过不知多少次。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出了讯问室。

走廊尽头的接待室里，江卫国正静静地坐在一张长椅上。

他没有丝毫的焦躁不安，背脊挺得笔直，那份沉稳与冷漠，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铁山则像一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江师傅，”

王公安走了过去递过一支烟，“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这两个年轻人，各执一词，都在往对方身上泼脏水。您看……这毕竟是您的家事，您是报案人，也是受害人，您是什么态度？”

王公安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如果江卫国选择高抬贵手，这事可大可小，训诫一番，定性为家庭内部矛盾，也就能了结了。

江卫国没有接烟，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锐利。

“王公安，这不是家事。”

他的声音，冰冷而坚硬，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报的案，是商业间谍，是盗窃。人证物证俱在。至于他们两个谁是主犯，谁是从犯，我相信法律会有一个公正的判决。”

王公安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位父亲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这完全是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死路上送啊！

“江师傅，您可得想清楚了。一旦立案，走了法律程序，您女儿这辈子，可就留下案底了。这对她以后……影响很大啊。”

他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江卫国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的松动。

他静静地看了王公安几秒钟，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王公安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打开了关押江小红那间讯问室的门。

江小红抬起那张泪水和血迹交织的脸，看到走进来的竟是自己的父亲，她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想要去抱江卫国的腿，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江卫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也真心疼爱过的女儿，此刻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冰冷的声音，像一把铁钳，狠狠地掐住了江小红的喉咙，让她所有的哭喊都卡在了嗓子眼。

江卫国缓缓地蹲下身子，第一次平视着她那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睛。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认错的。我是来给你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江小红的耳朵里。

“第一跟那个男人，彻底划清界限。从今往后，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然后你跟我回家，接受我的‘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

江小红茫然地重复着，她不懂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江卫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对，劳动改造。你不是嫌纺织厂的活累吗？回家之后，这个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洗衣做饭，打扫厕所全都由你一个人包了。你不是喜欢钱吗？从今往后，你每个月的工资，全部上交，一分钱都不准留。你不是喜欢自由吗？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家门半步，不准见任何外人，直到我认为你真正‘改造’好了为止。”

江小红的眼睛，一点点地瞪大了。

这不是家，这是监狱！

是一个比派出所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无形的牢笼！

她看着父亲那张冷酷的脸，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第二呢？”

江卫国缓缓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的声音，也重新变得冰冷而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第二个选择很简单。”

“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你跟着那个你爱的男人，一起接受法律的制裁。该判几年判几年，该去哪里改造去哪里改造。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是病是痛，都与我江卫国，再无半分关系。”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

“五分钟后，我会把我的决定，告诉外面的警察同志。”

房门，被无情地关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江小红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那“滴答滴答”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声音。

两个选择两条路摆在了她的面前。

一条是失去自由失去尊严在父亲的绝对掌控下，过着如同奴隶一般暗无天日的日子。

另一条是失去未来失去名声，在冰冷的铁窗里，度过自己最宝贵的青春，背负着一个永远也洗刷不掉的污点。

地狱，还是十八层地狱？

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所谓的爱情，所谓的未来在绝对的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给她幸福未来的男人，在危难来临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而那个她怨恨了半辈子的父亲，此刻却成了唯一能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虽然是以一种更加屈辱的方式。

她该怎么选？

她能怎么选？

“滴答……滴答……”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当那扇门，再一次被推开时，江小红猛地抬起头，那张早已没有血色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和绝望。

她看着门口那个如同神祇般冷漠的身影，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沙哑而又微弱的声音。

“我……选第一个。”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生。

哪怕，是屈辱地毫无尊严地生。


　　(https://www.24kkxs.cc/book/4238/4238625/11111102.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