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纸契约，恩断义绝

那一句“那就没必要再当一家人了”，如同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堂屋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瘫坐在地上的王淑芬，抱着那只剧痛难忍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她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里，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末日”的恐惧所填满。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一辈子用来拿捏这个男人的所有武器——撒泼咒骂寻死、亲情绑架——在这一刻，尽数崩碎。

缩在墙角的江建军和江小红，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看着那个挺拔如松、冷硬如铁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在仰望一尊即将降下神罚的冷酷神祇。

父亲不是在说气话。

他眼里的决绝与冰冷，比那把掉落在墙角的菜刀，要锋利一万倍。

他是真的不要他们了不要这个家了。

江卫国没有再给他们任何消化和反应的时间。

他转身，重新走回堂屋中央，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审判官的目光，冷漠地扫视着眼前这三个血脉相连，此刻却比陌生人还要不堪的“家人”。

“既然这个家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诛心，“那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把事情办利索。”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了王淑芬那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抛出了一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提议。

“分家。”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比泰山压顶还要沉重！

王淑芬猛地一怔随即一股荒谬的病态的希望，竟然从她那无边的恐惧中，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缝隙。

分家？

他竟然要分家？

“这个房子，留给你们。”

江卫国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也像一块巨大的馅饼，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头上，让她瞬间有些晕眩。

这套房子！

这可是江家最值钱的东西！

是她一辈子的念想！

他竟然肯松口？

“我，”

江卫国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两个人。”

他的目光，越过三人，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人类的温度。

“李秀兰，和暖暖。”

王淑芬的心，在这一瞬间经历了大悲与大喜的剧烈起伏。

她下意识地就想破口大骂，凭什么把她的孙女带走？

但“房子留给你们”这几个字，像一个金箍，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舌头，让她把所有的咒骂都咽了回去。

江建军和江小红也是一脸的错愕。

他们想不通，父亲为什么宁愿要一个外姓的儿媳妇和赔钱的孙女，也不要他们这两个亲生的骨肉？

“当然，”

江卫国仿佛看穿了他们心中那点龌龊而又可笑的念头，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尽嘲讽的冰冷弧度，“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缓缓地踱步到八仙桌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那姿态，不像是在处理家事，更像是在进行一场不容反驳的商业谈判。

“房子给你们，是有条件的。”

“我们，必须立下一份字据。”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堂屋里，也敲击在王淑芬母子三人的心脏上。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今天起，我江卫国，与你们三人——王淑芬江建军江小红，彻底断绝一切关系！”

“从此以后，你们的生老、病死，都与我江卫国再无半分瓜葛！你们是飞黄腾达也好，是穷困潦倒也罢，是病死街头，还是横尸当场，都不要再来找我！”

“同样，我的所有一切我的工资，我的财产，我的未来也跟你们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你们敢签下这份恩断义绝的文书，这套房子，就归你们。你们不敢签，”

江卫国的声音陡然一寒，“那我就带着我的人，拿着我所有的钱，离开这里。你们三个就守着这个空壳子，自己过去吧！”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王淑芬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她那刚刚因为“得到房子”而升起的狂喜，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江卫国不是在跟她商量，他是在给她下最后通牒！

他要的不是分家，他要的是彻底的不留一丝后患的决裂！

他要把他们三个人，像三块腐烂的烂肉一样，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彻底底地剜掉！

“不……不行！”

王淑芬本能地尖叫起来，“我是你老婆！建军和小红是你亲儿子亲闺女！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你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每问一句，王淑芬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江卫国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王淑芬完全笼罩，“要么签了字据，拿走房子，我们一刀两断，各安天命。”

“要么，我一把火烧了它。”

一把火烧了它！

这五个字，像五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王淑芬的心上！

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已经彻底疯魔的男人，绝对说得出，也做得出！

她看着江卫国那双再无一丝情感的眼睛，又看了看这套她住了一辈子，视若性命的房子。

贪婪与恐惧，在她的心中，展开了一场天人交战。

签了她就彻底失去了这个丈夫，失去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可不签，她连这最后的容身之所都将失去！

甚至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她那颗自私到了极点的心，在剧烈地摇摆之后，最终还是倒向了那个最实际、最能抓在手里的东西。

房子！

只要有房子在，她和儿子就有了根！

至于未来？

江卫国这个老东西，没了她和儿女，将来老了病了还不是得孤苦伶仃地死在外面！

到时候，还不是要求着他们！

她那愚蠢而又短视的大脑，再一次为自己的贪婪，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好！”

一个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王淑芬死死地盯着江卫国，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签！”

江卫国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将纸铺在桌上，笔尖蘸满了墨水，看也不看三人，便用一种冷漠而平铺直叙的语调，开始口述，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刻画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立分家绝亲书。”

“今有江卫国，与妻王淑芬，因夫妻情断，父子义绝，难以共处，经双方商议，自愿分家，订立此约，永以为凭。”

“一、自即日起，江卫国与王淑芬、子江建军、女江小红，四人恩断义绝。此后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各不相干，互不拖欠，再无瓜葛。”

“二、家中现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连同院内所有尽归王淑芬江建军江小红三人所有。江卫国自愿放弃一切所有权。”

“三、江卫国往后所有收入钱财产业，皆为其个人所有与王淑芬等三人无关。三人亦不得以任何理由，向江卫国索取分毫。”

“四、江卫国儿媳李秀兰、孙女江暖暖，自愿随江卫国生活其抚养婚嫁等一切事宜，由江卫国全权负责，与王淑芬等三人无关。”

“五、此约为双方自愿，绝无逼迫。空口无凭，立字为据。签字画押之后，立即生效，双方均不得反悔，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刻在屋子里每个人的心上。

写完之后，江卫国将笔，扔在了王淑芬的面前。

“签吧。”

王淑芬看着那张写满了冷酷条文的纸，浑身颤抖。

她抓起笔，那只受伤的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她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是江建军，是江小红。

他们像两个被牵线的木偶，在那巨大的恐惧和压迫下，麻木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又一个。

当最后一个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时，这张薄薄的纸，仿佛瞬间拥有了千钧的重量。

它不再是一张纸。

它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是一堵隔绝了所有亲情的冰冷高墙。

它是一纸休书，休掉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它是一份判决，判决了父子、父女关系的彻底死刑。

从此，血脉仍在但恩义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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