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猛虎过境
北风，如同一头无形的巨兽，在青阳县北方的旷野上空，肆虐地咆哮着。
五千名身披黑色重甲的玄甲军骑兵，组成了一个沉默而巨大的钢铁方阵缓缓地在这片萧瑟的土地上，向前推进。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只有马蹄踏在冻土上的沉闷轰鸣，和甲胄叶片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冰冷的“沙沙”声。
这声音，汇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乐。
这支军队，就像一团从九幽地府，移动到人间的巨大阴影，所过之处，万物失声。
军阵中央，一面绣着猛虎下山图的将旗，和一面代表着燕王亲军的“燕”字大旗，在寒风中，被吹得笔直，如同两柄黑色的利剑，直刺苍穹。
将旗之下，一名年约四旬，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将领，正勒住马缰，眉头紧锁。
他穿着一身比普通士兵更加厚重其上雕刻着猛虎暗纹的特制铠甲，即便是坐在马上，也给人一种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沉重感。
他，便是此次奉诏回京的玄甲军副统领，被誉为“北境之虎”的萧千军。
“将军，”
一名同样身披重甲的斥候校尉，催马赶到他的身边，神色凝重地汇报道，“前方三十里，便是青阳县城。我们派出的斥候回报，情况……有些诡异。”
“哦？”
萧千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趣，“如何诡异？”
“坚壁清野。”
斥候校尉言简意赅地吐出了四个字，“我们这一路行来方圆五十里内，所有的村庄都已是十室九空。别说是一粒余粮，就连一只会叫的鸡都找不到。所有的百姓，似乎都在几天前，被尽数迁入了前方的青阳县城。”
“有点意思。”
萧千军的眉头，挑了一下。
他久经沙场，自然明白“坚壁清野”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这是一种只有在面对最可怕的敌人时，才会动用的决绝的焦土战术。
一个小小的县城，竟敢对他这支代表着大夏军力巅峰的玄甲军，用上这种手段？
“那城防呢？”
他沉声问道。
“固若金汤。”
斥候校尉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城墙极高，看那夯土的颜色，似乎是新建不久。墙上箭楼女墙马面一应俱全。更可怕的是……我们在城头之上，看到了至少十台以上的重型军械。其中一种，形似古籍中记载的‘三弓床弩’另一种则像是某种威力巨大的投石机。”
“而且，”
斥候校尉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城墙上的守军，军容极整甲胄精良，绝非寻常地方驻军。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此刻正严阵以待。”
听完汇报，萧千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那双锐利的鹰眼之中，却闪烁着越来越危险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撞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硬茬子。
镇抚司那群废物在奏报里，只说青阳县有“乱党”作祟，却从未提及这所谓的“乱党”竟已发展到如此规模！
拥坚城握重器，麾下还有一支百战精兵。
这哪里是什么乱党，这分明就是一个已经初具规模的割据势力！
“传我将令，”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派出三百斥候，将青阳县城，给我团团围住！我要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他的命令还未传达下去。
远处，青阳县城的方向，那紧闭的城门，却“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一队人马从城中缓缓驶出。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并非是一支军队。
而是一支，由文官带领的仪仗队。
为首之人，正是穿着一身崭新官服的县令周正源。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青阳县的大小官吏，和上百名推着独轮车的民夫。
那些车上，装满了用红布包裹的箱子，和一头头膘肥体壮的肥羊，一袋袋颗粒饱满的精米。
这支队伍，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他们敲着锣打着鼓高举着写有“恭迎王师”“犒劳将士”的横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着玄甲军的军阵，走了过来。
这一幕，让身经百战的萧千军，都看愣了。
这是什么路数？
不战不降，反而是大张旗鼓地，前来劳军？
周正源领着队伍，在距离玄甲军军阵百步之外，停了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对着那面“燕”字大旗的方向，深深一揖，朗声说道：“下官，青阳县令周正源，率阖县官吏，听闻燕王麾下，玄甲神军，奉诏回京，路过此地。特备薄礼，前来犒劳王师！祝将军此行，一路顺风，武运昌隆！”
他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喇叭，传得很远。
态度谦卑，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萧千军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那双锐利的鹰眼，微微眯起。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向他，传递三个信息。
第一，我们知道你们的身份，也承认你们是“王师”，我们并非要与朝廷为敌。
第二，我们准备了礼物，这是敬意，也是一种“过路费”。
第三，我们只出城劳军，却绝口不提请你们入城休整之事。
这便是在用一种最委婉的方式，表明了“拒绝入城”的强硬态度。
好一个“先礼后兵”。
好一个软中带硬。
萧千军的心中，对城里那个素未谋面的主事者，评价又高了几分。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逼他表态。
是接下这份“厚礼”，然后相安无事地，继续赶路。
还是撕破脸皮，强行攻打这座不知深浅的坚城？
攻城，他不是没有信心。
但看对方这准备充分的模样，就算能攻下来也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更会严重耽误回京的日程。
皇帝的诏令，可不是儿戏。
“周大人，有心了。”
萧千军催马上前几步，声音洪亮如钟，“圣上急召，军情如火。我等，确实不便在城中叨扰。”
他这是接下了对方递过来的台阶。
“不过，”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那双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周正源，“本将听闻，前些时日，镇抚司百户张远，亦是奉命，前来你这青阳县，清剿乱党。不知……如今，那张百户，身在何处啊？”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
他要看看对方敢不敢承认，斩杀朝廷命官之事！
周正源被他这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他张了张嘴，冷汗瞬间便湿透了后背。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的身后，通过同样的铁皮喇叭，传了过来。
“回将军的话。”
“镇抚司百户张远，因其横征暴敛，虐杀无辜，激起兵变。已于数日前，伏诛于此地。”
“其麾下缇骑，亦尽数被歼。”
“此事，乃我青阳县内部之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声音，不大。
却如同平地起惊雷！
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玄甲军将士的耳中！
萧千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循声望去。
只见青阳县那高大的城楼之上，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
他正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手中似乎还端着一杯热茶，正遥遥地，向着自己的方向，举杯示意。
那姿态，那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仿佛斩杀一名镇抚司百户，就如同碾死一只路边的蚂蚁。
嚣张！
狂妄到了极致！
萧千军身后的玄甲军将士们，个个勃然变色！
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一股冰冷的杀气，冲天而起！
然而，萧千军却缓缓地，抬起了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
他死死地，盯着城楼上那个身影。
许久之后，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竟然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充满了战意的笑容。
“好。”
“好一个青阳县。”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而是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副将，下达了命令。
“收下周大人的‘礼物’。”
“传我将令，全军开拔！绕过此城，继续南下！”
“是！”
五千人的钢铁洪流，再次缓缓启动。
他们没有再看青阳县城一眼，而是沉默地，沿着官道，朝着东南方向，继续行进。
那面“燕”字大旗，在经过青阳县城下时，似乎被风吹得，微微偏了一下方向，像是一只猛虎，在离去前深深地回望了一眼那座让它都感到有些棘手的城池。
城楼之上，陈默看着那支远去的钢铁洪流缓缓地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他知道今天他用智慧和实力，暂时逼退了这头猛虎。
但他也知道，这头猛虎，已经记住他了。
下一次再见，恐怕便再也没有了“喝茶”的机会。
只有不死不休的战争。
“传令下去”他放下茶杯，声音冰冷，“从今天起，扩军！”
“玄武卫，要从三千人，扩充到一万人！”
“陌刀队，要从五十人，扩充到五百人！”
“我还要组建一支，完全由我们自己掌控的属于我们陈家村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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