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天下为盘，胡狼作子
那一声凄厉的“战书”，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河北大名府这潭刚刚被高顺用鲜血搅浑的深水之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帅帐之内，刚刚还因为即将到来的山东之战而弥漫的血腥与杀伐之气，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北狄狼骑！
这四个字，对于任何一个大夏北方的将领而言，都意味着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们是来去如风的草原死神，是只知毁灭与掠夺的野蛮洪流！
高顺那几个刚刚还在为自己主将的铁腕而心惊的副将，此刻早已是面无人色，双股战栗。
“将……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那赫连勃，是出了名的疯狼！他……他怎么会突然南下？还……还直奔我们河北而来？”
“五万狼骑……老天爷……我们……我们拿什么去挡啊？”
高顺没有说话。
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狰狞面孔，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地被一种近乎于凝固的阴沉所覆盖。
他没有去看那些已经乱了方寸的副将，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一对淬毒的刀锋死死地射向了帐中唯一一个依旧面不改色的人雷豹。
“是你主子的手笔？”
高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弥天大祸，与那个端坐于青阳，算计着天下人心的年轻人，联系在了一起。
除了他，高顺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有如此通天的手腕，能将那头桀骜不驯的草原疯狼，都当成棋子来用！
雷豹迎着高顺那要吃人的目光，神情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潭古井。
他微微躬身，沉声道：“将军息怒。此事，确实与我家主人有关。”
他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好！好一个陈默！”
高顺怒极反笑，他猛地一脚，将身旁一张由纯铜打造的火盆，踹出数丈之远！
火星四溅！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让北狄人，来给我送葬？”
“他以为他捏着我高家的把柄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将我往死路上逼吗？”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他真当我高顺，是任他随意宰割的鱼肉？”
高顺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回荡在帅帐之中。
然而，雷豹却依旧不为所动。
他等到高顺发泄完心中的怒火，才缓缓地从怀中再次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
这已经是，他今天拿出的第二封密信。
“将军，这依旧是我家主人的锦囊妙计。”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主人说北狄狼骑，非但不是将军您的催命符。反而是助您名正言顺拿下山东收拢北境人心的一份天赐大礼。”
高顺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他死死地盯着雷豹手中的那封信，眼中充满了怀疑与挣扎。
但他最终还是伸手，一把将信夺了过来。
他飞快地，将信撕开。
信上的内容，比之上一次更加简洁，也更加疯狂。
那上面只有八个字，和一张画着河北与山东交界处，山川走向的简易地图。
那八个字是“坚壁清野，祸水东引。”
“轰！”
高顺的脑子里，如同再次被投入了一颗惊雷！
他看着那八个字，又看了看地图上，那几个被朱砂圈出来的通往山东腹地的隐秘山口。
一个无比大胆，无比恶毒却又无比精妙的计策，在他的脑海之中，豁然成型！
他那颗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名为“敬畏”的情绪，彻底取代。
他终于明白，那个年轻人，到底想做什么了。
他不是要自己去死。
他是要借着北狄人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替自己完成那件最难啃的差事攻伐山东！
“他……他难道不怕玩火自焚吗？”
一名副将看着高顺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情，结结巴巴地问道，“引狼入室，万一那赫连勃赖在我河北不走了怎么办？”
“他不会。”
高顺缓缓地，将那封信攥进了手心。
那力道之大，竟让那坚韧的纸张，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看着帐外，那片已经属于他的广阔土地声音低沉地，如同梦呓。
“因为对于一头饿狼来说一片被主人严令看守只准路过，不准吃肉的空旷草场，又岂有旁边那座堆满了肥美羔羊，却无人看管的羊圈，来得更有吸引力呢？”
他所谓的“主人”，自然是指陈默。
而“空旷草场”，便是他即将下令坚壁清野的河北。
至于那“堆满了肥羊的羊圈”，自然便是那位“铁臂”罗成，治下那富庶而毫无防备的山东！
“传我将令！”
高顺猛地转过身，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棋子的觉悟和一种即将导演一场惊天大戏的亢奋！
“第一！立刻昭告全军，以及河北全境！就说北狄蛮夷，不宣而战，大举入侵！我高顺，身为大夏将军，当与河北共存亡！我将亲率大军，死守大名府！誓与城池百姓，同生共死！”
“第二！命河北各地守军，立刻收缩兵力！放弃所有乡野小镇，将所有的兵力粮草以及百姓，全部迁入附近的大城之中！给我高挂免战牌，深挖护城河！违令者，以通敌罪论处！”
“第三！”
他的目光，落在了雷豹的身上，“命雷豹将军，率麾下三千精骑，为全军‘前锋’。前往冀州与幽州边界，给我做出与北狄人，浴血奋战，节节败退的假象！务必要让北狄人相信我河北是一块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
“第四……”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再派一队最精锐的斥候，带上我们河北最好的美酒和烤羊。去‘慰问’一下那些远道而来的草原朋友。”
“告诉赫连勃大单于，就说我高顺对他仰慕已久。但我奉了皇命，镇守河北，实在是不敢放他入境。不过……”
“我听说东边山东地界，风景秀丽，物产丰饶。尤其是那泰山，更是天下闻名。我高顺，愿意为大单于，送上一份‘地图’，为他……指一条通往泰山的‘捷径’。”
“就当是，交个朋友。”
一套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帐中所有的将领，全都听得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家将军，到底要干什么了！
这是要把整个山东都卖给北狄人啊！
这已经不是祸水东引了，这分明就是开闸泄洪，借刀杀人，驱狼吞虎！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高顺。
而高顺则是缓缓地走到了帅帐的门口，他遥望着南方，青阳县的方向。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人正端坐于棋盘之前，云淡风轻地，落下了一子。
而他自己和那十万河北军，以及那五万即将入境的北狄狼骑，都成了这一子之下，被搅动得天翻地覆的滚滚洪流。
“天下为盘，胡狼作子……”
他低声喃喃自语，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再无半分不甘。
只剩下一种，身为棋子，却能亲眼见证这盘惊天棋局的战栗与荣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大夏北方的天，要彻底地变了。
一场由他亲手点燃，却由别人在背后操控的滔天大火，即将在山东的土地上，熊熊燃起！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能安安稳稳地在他的青阳县，继续打造着他那足以颠覆一切的钢铁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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