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鲁班传人与蒸汽之心
山东，泰山。
碧霞祠内，香烟缭绕，钟声悠扬。
“铁臂”罗成的独子罗英，正一脸虔诚地，在蒲团之上，为他远在京城养病的母亲，叩首祈福。
他身后，是山东总兵府最精锐的三千亲卫，他们将这座小小的道观护卫得是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到了极致。
然而，他们防住了来自地面的所有威胁，却忽略了来自天空的窥探。
千米之外，一处绝壁的鹰巢之中。
一名穿着与岩石同色伪装服的斥候，正通过一具单筒望远镜，将山道之上所有的兵力部署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旁，另一名斥候则迅速地将这些信息用一种特殊的符号绘制在了一张兽皮地图之上。
“通知‘血鸦’，鱼已入网。”
绘制完地图的斥候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他将那张小小的兽皮地图塞入乌鸦脚下特制的信管之中，随即朝着天空，猛地一抛！
那乌鸦发出一声沙哑的鸣叫，振翅高飞，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半个时辰后。
距离泰山百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谷之内。
高顺看着那只从天而降的“血鸦”脚下，送来的最新情报，他那张狰狞的脸上，缓缓地绽开了一个如同恶鬼般的笑容。
“罗成啊罗成，枉你一世英名治军严谨，却终究还是败在了这人伦孝道之上。”
他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那柄早已渴望饮血的佩刀，刀锋直指泰山方向！
“传我将令！”
“全军出击！”
“今夜，我要用罗成和他三千亲卫的血，来为我河北军的将士们，祭旗！”
“明日，我要让这整个山东，都插上我高顺的战旗！”
……
就在高顺，准备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点打援与伏击战，彻底敲碎山东这块硬骨头之时。
千里之外的青阳县，另一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战争”，也正式打响了。
“机械研究局”，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的全新部门，在陈默的亲自授意之下，正式挂牌成立。
它的位置，不在县衙也不在兵工厂，而是被安置在了那座刚刚被发现的巨大地下洞窟的入口处。
这里，将是未来青阳帝国，乃至整个世界，技术创新的源头与心脏。
然而，部门的牌子虽然挂起来了但陈默很快便发现，他面临着一个比缺少钢铁，还要严峻的问题人才的匮乏。
他可以从系统中，兑换出无数超越时代的图纸与技术。
但他总不能事事亲为他需要一批能理解他的意图能将图纸变成现实，甚至能在此基础之上，举一反三的顶级工匠。
可这样的人，在整个青阳，甚至是整个北方，都如同凤毛麟角。
“东家，”
刚刚上任的兵工厂总办，也就是那位炼出第一炉新式钢材的总工头，一脸为难地，对陈默说道，“您要找的那种既懂冶炼又懂木工，还要会算数，能看懂您那些‘天书’一般图纸的‘大匠’，我们……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啊。”
“我手下这些工匠，大多都是祖传的手艺，只会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的活计。让他们打铁还行，让他们去研究您说的那个什么‘蒸汽机’，那……那不是让铁匠去绣花吗？”
陈默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工头说的是实话。
这个时代，知识是垄断的技术是壁垒森严的。
不同工种之间，如同隔着一座大山。
想要找到一个能触类旁通的复合型技术人才，难如登天。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
一旁一直负责管理兵工厂武库的雷豹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将军，末将倒是知道一个人，或许……或许能符合您的要求。”
“哦？”
陈默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人？”
“此人，乃是我青阳县的世袭匠户，名叫公输班。听闻其祖上，乃是数百年前，那位号称‘工匠之祖’的鲁班大师的旁支后人。”
雷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情，“只是此人，性情古怪，孤僻至极。平日里，从不与外人交往，也不喜为官府效力。终日只是将自己关在一个破旧的仓库里，捣鼓一些……一些稀奇古怪，却又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兵工厂几次想招揽他，让他负责修缮军械，他都以‘不屑为伍’为由，给拒绝了。是个出了名的臭石头，硬骨头。”
“公输班？鲁班后人？”
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有意思！走！带我去会会这位‘硬骨头’！”
在雷豹的带领下，陈默穿过喧嚣的厂区，来到了兵工厂最偏僻，也最破败的一个角落。
这里，是一间堆满了废旧兵器和各种破铜烂铁的巨大仓库。
还未走近，便能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齿轮转动的“嘎吱”声，从里面传来。
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机油味、铁锈味和木屑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见仓库的中央，一个须发皆白，身材瘦削，但双臂却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感的老者正赤着上身围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齿轮、连杆和弹簧组成的奇怪机械，忙碌地敲打着。
他的神情，专注到了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堆冰冷的钢铁。
对于陈默和雷豹的到来，他竟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陈默的目光，被那台奇怪的机械，深深地吸引了。
那赫然是一台放大版的军用床弩！
但与寻常床弩不同的是，它的弩臂之上，连接着一套无比复杂的联动齿轮。
在它的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箱，里面似乎装满了弩箭。
“公输前辈，”
雷豹上前一步，恭敬地抱拳道，“我家将军前来探望。”
那老者这才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抬起头，用一双浑浊却又异常锐利的眸子瞥了一眼雷豹，又扫了扫陈默，随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将军？哼，我公输班，烂命一条，可当不起将军大驾。”
他拿起一旁的酒葫芦，灌了一口，语气疏离地说道，“若是来找我修补那些破刀烂枪的便请回吧。老夫没兴趣。”
“前辈误会了。”
陈默笑了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走上前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台巨大的机械，由衷地赞叹道，“晚辈观此物，设计精巧，构思绝伦。利用齿轮与弹簧之力将上弦搭箭、击发三个动作，合为一体。若是晚辈没有猜错的话，此物一旦功成，便可实现自动连发。其威力，足以在瞬间，将一支重甲骑兵，射成刺猬。”
那老者闻言，浑浊的眸子，猛地一亮！
他第一次正眼看向陈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你看得懂？”
“略懂一二。”
陈默笑道“只是前辈这台‘连弩’，似乎遇到了一个瓶颈。”
他指着那复杂的齿轮组，“前辈想要利用杠杆与重锤，作为其最初的动力源。想法虽好，但却忽略了能量在传递过程中的巨大损耗。这导致其力量，只够完成一次击发。想要实现真正的连续击发，除非……”
“除非什么？”
公输班被勾起了全部的好奇心，忍不住追问道。
“除非，我们能为它，找到一个全新的源源不绝的动力源。”
陈默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那个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一个不需要人力，不需要畜力，甚至不需要风力与水力。只需要一壶不断沸腾的水，便能推动山岳，拉动万斤巨物的‘心’。”
“沸腾的水？”
公输班皱起了眉头，他活了一辈子，也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小子你在说笑吗？水开了除了冒些热气，还能有什么用？”
陈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捡起地上的木炭，就在那满是图纸的木板之上迅速地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图形。
一个密闭的圆筒。
一个可以在圆筒之内，上下滑动的活塞。
一根连接着活塞与外部飞轮的连杆。
“前辈请看”他指着那简单的图形，缓缓解释道，“我们将水在这个密闭的容器（锅炉）里加热，它会变成一股力量巨大的‘热气’（水蒸气）。我们将这股热气，导入这个密闭的圆筒（汽缸）之中，它便会推动这块铁疙瘩（活塞），向上运动。”
“随即，我们再用冷水，让这股热气重新凝结成水。圆筒内的压力就会骤然减小，外面的大气就会将这块铁疙瘩，再狠狠地压下来！”
“如此，一推一拉，循环往复！这根连杆，便会带动这个轮子（飞轮），飞速地，转动起来！”
“而这个轮子，便能为我们提供我们想要的源源不绝的动力！”
公输班死死地，盯着那张简单到极致，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图形！
他那双浑浊的眸子，越睁越大！
越睁越亮！
那其中有迷茫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苦思一生却始终无法勘破的迷雾，在这一刻，被一道闪电悍然劈开的豁然开朗！
“热气……推动……冷水……压缩……循环往复……动力……”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那只握着铁锤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几句话，这看似荒唐的图形，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小子……”
许久之后，他才猛地抬起头，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烈火般炙热的光芒！
他一把抓住陈默的手臂，那力道之大，竟让陈默都感到了微微的刺痛！
“你说的……都是真的？”
“前辈若是不信，可随我来。”
陈默笑了“机械研究局，已经成立。我缺一个能将这些‘幻想’，变成现实的总工程师。”
“我不仅会为你提供最优质的钢材，最充足的经费，和上百名最听话的工匠。”
“我还会为你，也为天下间所有的工匠，正名！”
他看着公输班，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他那足以让天下所有匠人，都为之疯狂的承诺。
“在我陈默的治下工匠将不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贱籍’！”
“你们将与读书的士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品阶，享受自己的俸禄！你们将拥有一个全新的受万人敬仰的名字——工程师！”
“你们，将是推动这个世界，滚滚向前的第一伟力！”
公输班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闪烁着星辰大海的眸子。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孤独与不甘，所有的怀才不遇与被人轻贱的屈辱，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扑通！”
这位倔强了一生的古怪老人，这位鲁班的后人，第一次向人，弯下了他那高傲的膝盖。
他不是跪陈默的权势。
而是跪这份，跨越了千年的知遇之恩！
“罪民公输班……”
他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愿为将军，愿为天下匠人，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就在陈默，成功为他未来的工业帝国，找到了第一位总设计师，准备开启那波澜壮阔的蒸汽时代之时。
一名来自江南的信使，却如同火烧眉毛一般，冲进了这座尘封的仓库。
他的脸上，带着巨大的喜悦，与一丝无法掩饰的焦急！
“启禀东家！”
“江南急报！”
“孙巧儿姑娘，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凤点头’，已于昨日，在金陵城开业！”
“以‘白糖’所制之‘雪花蛋糕’，一日之内，名动金陵！王公贵族，踏破门槛！一日所得，便是我青阳一月之税收！”
“雷一刀，已暂缓对沈家抄家之令，并将此事，上报朝廷！”
“南线第一步棋，已大获全胜！”
“但是……”
那信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凝重！
“孙姑娘在信中说……”
“金陵城内，不知何处，突然冒出了一股神秘势力。他们手段狠辣，财力雄厚，似乎……也掌握了某种类似‘白糖’的提炼之法！”
“他们正以极低的价格，冲击我们的市场，并四处散播谣言，说我们才是冒牌货！”
“更关键的是……”
信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恐惧。
“他们所用的徽记是一朵在滴血的黑色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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