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郭络罗·伊尔哈格6

“嗯。”康熙点点头，没再多言，起身道，“朕还有奏折要批，先走了。改日有空再来听你讲那些见闻。”

送走康熙，宜妃长舒一口气，拉着伊尔哈格坐下：“皇上对你倒是宽容。”

伊尔哈格苦笑：“不过是看在姑母和外祖父的面子上。”

“表姐何必妄自菲薄，”胤禟插嘴，“皇阿玛分明是欣赏你的胆识。你不知道，这两年他时常提起你，说满族格格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宜妃若有所思地看着侄女，突然道：“伊尔哈格，姑母想通了。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就好。”

伊尔哈格眼眶一热，扑进宜妃怀中：“谢谢姑母...”

离开翊坤宫时，日已西斜。伊尔哈格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身后拖着一道斜斜的影子。路过御花园时，她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琴声。

那琴声清越悠扬，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孤寂。伊尔哈格不由自主地循声走去，只见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男子正独自抚琴。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琴声戛然而止。男子抬头，露出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容。

伊尔哈格心头一跳，是四阿哥胤禛。

夕阳的余晖洒在四阿哥胤禛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他修长的手指还按在琴弦上，目光却已经锁定了伊尔哈格。

伊尔哈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两年不见，曾经那个会逗她笑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沉稳的青年，唯有那双眼睛还依稀带着她熟悉的温度。

“伊尔哈格？”胤禛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他缓缓站起身，琴弦发出一声轻响，“你回来了。”

伊尔哈格福了福身：“奴才见过四爷。”

这个称呼让胤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上前两步，却又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两年不见，你倒更是生分了。”

伊尔哈格低着头，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块熟悉的玉佩上，那是她十岁那年送给他的生辰礼，一块普通的青玉，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没想到他还戴着。

“奴才不敢。”她轻声说。

胤禛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不敢？当年是谁爬树摘柿子摔下来，还非要赖在我头上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她六岁，跟着十岁的胤禛在御花园疯玩，为了摘最高处的柿子，她不顾劝阻爬上树梢，结果摔下来擦破了膝盖。胤禛背着她一路跑回翊坤宫，还替她担下了所有责骂。

伊尔哈格的鼻尖有些发酸，却还是强撑着平静：“年少不懂事，四爷见谅。”随即抬高音量，“对了，当年离开的匆忙都没来得及参加弘晖阿哥的满月宴，礼物下次会补上的。”

“伊尔哈格。”胤禛突然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你一定要这样同我说话吗？”

晚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伊尔哈格抬起头，正对上胤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让她心头一颤。

“四爷，奴才该出宫了。”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外祖父还在等。”

胤禛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最终缓缓收回：“我送你。”

“不必了。”伊尔哈格摇头，“九弟说好要送我的。”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胤禟的声音：“表姐！原来你在这儿！”

胤禛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存在。他微微颔首：“既然老九来了，那我就不送了。”

胤禟小跑着过来，看到胤禛时明显愣了一下：“四哥也在啊。”

“碰巧遇见。”胤禛淡淡道，目光却仍停留在伊尔哈格身上，“改日...再叙。”

伊尔哈格福身行礼，没有接话。直到胤禛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表姐和四哥...”胤禟欲言又止。

“走吧。”伊尔哈格勉强笑了笑，“我累了。”

回府的马车上，胤禟一反常态地安静。伊尔哈格靠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思绪却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康熙二十八年，佟皇后病逝。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胤禛失去了养母，回到生母德妃宫中却得不到半点温情。

那段日子，是伊尔哈格每天偷偷溜去陪他，给他带点心，讲笑话，甚至陪他一起抄写佛经超度佟皇后。

“四哥会好起来的。”小小的伊尔哈格曾这样对宜妃说，“我会一直陪着他度过的。”

谁能想到，一年后佟皇后生前安排的赐婚圣旨就送到了乌拉那拉府，乌拉那拉家的嫡女，那是多好的姻缘啊。

“格格以后要避嫌了。”嬷嬷语重心长地说，“四阿哥有了福晋，您再与他亲近，对谁都不好。”

那年她九岁，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现实”，什么叫“权利”。

“表姐？”胤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到了。”

伊尔哈格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安亲王府门前。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九弟相送。”

胤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明日我再来找你。”

回到闺房，伊尔哈格屏退下人，独自坐在窗前。月光如水，照在案桌上的琴上。她伸手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不由苦笑，她的琴技是四阿哥教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

“格格。”海兰轻轻敲门，“王爷问您要不要用晚膳。”

伊尔哈格这才惊觉已是戌时：“告诉外祖父我有些不舒服，晚膳就不用了。”

次日清晨，伊尔哈格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怎么回事？”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海兰匆匆进来：“回格格，是十阿哥带着十四阿哥来了，说是要听您讲草原上的故事。王爷让您收拾好了就去花厅。”

伊尔哈格叹了口气：“更衣吧。”看来是注定睡不了懒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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