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郭络罗·伊尔哈格26

院子里，邓迎香的丈夫正在劈柴，见有客人来，连忙放下斧头去烧水。几个孩子好奇地躲在母亲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些陌生人。

“这条隧道，您是怎么想到要开凿的？”伊尔哈格接过粗瓷碗，轻声问道。

邓迎香的手微微颤抖，碗中的水面泛起涟漪。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十五年前，我的大儿子才三个月大，夜里突发高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那个漆黑的夜晚，她抱着滚烫的婴儿，丈夫举着火把，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拼命往镇上跑。可是山路太远，等他们赶到时，孩子已经...

“我抱着他小小的身子，看着他青紫的小脸...”邓迎香的眼泪无声滑落，“那时候我就想，若是有一条近路...”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伊尔哈格的眼眶湿润了，她仿佛看到那个绝望的母亲，在失去孩子后做出了怎样惊人的决定。

“一开始所有人都笑我疯了。”邓迎香擦了擦眼泪，嘴角却扬起一抹倔强的微笑，“连我丈夫都说，一个女人家，不好好种地带孩子，整天想着凿山，成何体统。”

但她没有放弃。每天天不亮就拿着铁钎上山，一锤一凿地开山劈石。起初只有她一个人，后来渐渐有村民加入——那些同样经历过亲人因山路遥远而延误救治的人。

“十三年...”胤禟喃喃道，“您坚持了十三年？”

邓迎香点点头：“中途很多人放弃了，也有人...没能看到隧道贯通的那天。”她指了指院角一个正在玩耍的小男孩，“这是我家老四，他出生那年隧道才凿到一半。”

伊尔哈格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十三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这个普通的农家女子，用最原始的工具，硬是在大山中凿出了一条生命通道！

“现在村里人去镇上只要一个时辰了。”邓迎香的丈夫端来一筐山果，语气中带着自豪，“去年老张家媳妇难产，多亏了这隧道，接生婆及时赶到，母子平安！”

“这事应该上报朝廷啊！”胤禟激动地站起来，“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邓迎香苦笑着摇头：“去县衙报过，县太爷说...说一个妇道人家，不安分守己，搞这些歪门邪道，不成体统。”

“岂有此理！”胤禟气得脸色发青，转身对随从道，“拿纸笔来！我要立刻写信给皇阿玛！”

伊尔哈格按住他的手：“九弟，别急。”她转向邓迎香，“邓大姐，这条隧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您计算过吗？”

邓迎香摇摇头：“记不清了。光是去年就有三个难产的，五个急病的，还有...”她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应该的？伊尔哈格心头一热。这个没读过书的农家女子，用最朴实的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大爱”。

“您识字吗？”伊尔哈格突然问。

邓迎香摇摇头：“我们山里人，哪有机会读书。”

伊尔哈格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郑重地递给邓迎香：“邓大姐，这是安亲王府的信物。您拿着它去镇上的巧思阁，那里会有人教您和孩子们识字算数。若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他们帮忙。”

邓迎香慌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请一定收下。”伊尔哈格坚持道，“您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值得最好的回报。”

胤禟已经写好了信，交给侍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他走过来，对着邓迎香深深一揖：“邓大姐，您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子。朝廷一定会表彰您的功绩！”

邓迎香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我...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就是不想别人也经历我的痛苦...”

离开村子时，夕阳将隧道入口镀上一层金边。伊尔哈格站在洞口，回望那个渐渐远去的瘦小身影，心中涌起无限敬意。

“表姐，你在想什么？”胤禟轻声问。

伊尔哈格深吸一口气：“我在想，这世上有多少像邓迎香这样的女子，默默做着惊天动地的事，却无人知晓。”

胤禟沉默片刻，突然道：“我会让皇阿玛知道她的故事。这样的义举，不该被埋没。”

夜幕降临，众人扎营休息。伊尔哈格坐在篝火旁，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邓迎香的故事给了她莫大的震撼和力量。

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尚能为改变命运而坚持不懈，她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表姐，给。”胤禟递来一杯热茶，“尝尝，这是我从京城带的茉莉香片。”

伊尔哈格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中，她看到胤禟明亮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格外温暖。

“谢谢你，九弟。”她轻声说。

胤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听她的故事，谢谢你要把这件事告诉皇上。”伊尔哈格抿了口茶，“很多人，包括那些地方官，都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她的付出。”

胤禟摇摇头，神色认真：“表姐，我虽然有时候莽撞，但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邓大姐这样的人，值得天下人敬重。”

火光映照下，这个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少年阿哥，此刻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沉稳。伊尔哈格突然觉得，或许她一直小看了这个表弟。

夜风拂过山岗，带来远处村落隐约的狗吠声。

伊尔哈格望着满天繁星，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贵州大山里的女子，和她用十三年凿出的那条希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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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的春风还未散尽，伊尔哈格一行人已踏上了新的旅程。

自邓迎香的事迹传回京城后，康熙大为震动，不仅赐下金银绸缎，更命人在隧道入口立碑表彰。

消息传来时，伊尔哈格正与胤禟在云南的茶马古道上品着新摘的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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