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旧事如鲠

夜色深沉寒气逼人。方时弈回到家中，发现大厅的灯是关着的。这时将近凌晨十二点，一片漆黑空荡荡的房子还是让工作疲累的人感到阴森森的。他上前几步摸黑按下开关，乍然看到妻子就直挺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一瞬间被惊了一下。

“大半夜黑乎乎的，你一声不坑坐在那儿干什么。”方时弈有些微愠，将西装随手扔到沙发靠背上，仰身瘫坐在月影对面的沙发上。

那一股明烈的酒气立刻扑进月影的鼻中。她呆坐在沙发上已经有半个小时了，本来开始是看着电视等方时弈，又怕他回来太晚自己睡着，就设置了自动关机。没想到电视都关了，自己还清醒得宛如刚起床。灯光一暗，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毫无人气和光明。

月影之前很怕黑的。刚认识方时弈的时候，自己经常因为被鬼片吓迅速躲进对方的胸膛，别提有多油腻多甜蜜了。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感情发生越来越多的坎坷纠葛，月影倒不觉得自己多么怕黑了。很多时候由于方时弈回家很晚，她就这么在漆黑夜晚的家中来回转悠无所事事。再后来她知道方时弈并不是在处理公务，而是和耀蓝之夜的头牌夜夜笙歌浓情蜜意，仇恨就在心中蕴酿开来。

比起什么怕黑，她真心觉得自己快变成黑暗本体了。

“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这次是方时弈先开了话题。

月影表情漠然，“睡不着。倒是你，又去谁家浪荡了？”

“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派人盯着我，耀蓝之夜我再去过没有，你不是一清二楚么。”方时弈不耐烦地揭开领结，应付道。

“耀蓝之夜你自然是不会再去了。别的夜可不是很清楚。”

方时弈快要被月影的阴阳怪气折磨疯了。他更加想不通当初是怎么一时鬼迷心窍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虽然是当初主要原因是自己酒后失态睡了月家小姐，方家又正好迫于形势需要联姻，可是婚后这几年的日子可真是快让他疯特了。男人往往是这样，当红玫瑰不再是娇艳欲滴明丽动人，丢失的白玫瑰就会在心中被不断美化，一次又一次在梦境中蠢蠢欲动，仿佛那是千不该万不该失去的唯一天使，更有甚者还会妄想再去寻找会白玫瑰。

方时弈也不会蠢到成为甚者中的一人。他毕竟是富家少爷，头脑总不会丢掉。当初是自己不告而别抛下合欢，也是自己优柔寡断接受了这段婚姻，作为方家后代，就必须承担责任。所以对月影就算再没有感情，方时弈还是多少留有余地的。

“好了，”由于身心的疲劳，方时弈实在懒得和月影打游击战，一边解开衬衣扣子一边朝浴室走去，“你快先回房睡着，我去洗漱了。”

月影炮火还没有开，怎么能任由丈夫躲过去，“我还没说完呢。”

方时弈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往浴室走去，还没走几步，身后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角，声音相当凶悍，“我还正在说话呢！方时弈！”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起来。两个人都正对着对方的眼眸，从中摸索自己能够占据上风的漏洞。月影依旧是率先发起攻势的那一个：“你心虚什么，被我说中了？”

“都这个点了，你确定要为了无聊的事情吵架吗？就算要问事，好歹让我冲完澡，OK？”

不久后，水声从浴室传出来。月影上楼坐在卧室大床上，两眼放空。她在纠结怎么问这个问题能够让方时弈给出诚实的答案，而不是激怒他。尽管月影觉得有一半可能方时弈后来是联系过合欢的，甚至约她见过面，但是另一半可能也不是完全不存在。她也很怕自己如果太过冲动说漏了嘴，恼羞成怒的老公说不定真会去找合欢重修旧好……

像合欢那种下贱胚子，万一情感空虚答应了方时弈，自己的声名爱情可就全没了。

方时弈虽然在冲澡，心绪全部集中在月影的无事生非上。他真的不想结束沐浴，出去就面对她那种寻衅滋事的态度。说起来，如果不是月影多次提到裴莺莺长得像合欢，他倒不会最近这么频繁的想起合欢来。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言行举止，很多次浮上方时弈的心头，搅得他一池涟漪。人就是这么矫情，往往时间越久越模糊的人和事，越会让回想着心神不安。

截然不同于方时弈对合欢的追忆，另一边受合欢困扰的江枫则懊恼情绪更多一些。他真是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要不断不死心地掺合合欢的事情。现在想来，合欢几乎是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有超越友情的情意的，而自己就是为了年少时追求那执迷不悟的天使光环，一次又一次夹在合欢和宁璟之间，即没有和合欢走入爱情，现在还因为这点往事如鲠在喉吃尽苦头。

江枫辗转难眠，只得拿起手机翻一翻明天的工作行程转移一下注意力。正在翻阅，一条信息从上方弹出来。江枫心想着是谁这么晚还给自己发短信，滑开界面居然是月臻。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心中一块柔软的触地上升，刚刚苦恼之感都挥之即去。

“应该睡了吧。我怎么也睡不着耶……嗯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想发给你。做个好梦哦，希望下午姐姐没有让你心情不好。（调皮的表情）”

眼睛浏览过月臻发来的每一个字，她的声音似乎就同步回荡在江枫的耳际，那么清脆空灵，阳光可爱。如果不是为了复仇，或许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不用总是想着欺骗……江枫正这么想着，一道惊雷从脑海劈下，击碎他的幻想。

如果不是宁家继承人，月家怎么肯让月臻和自己在一起？以前的自己，恐怕月臻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方时弈回到卧室的时候距离回家早过去一个小时。他故意拖延时间多吹了一会头发，还在卫生间拿着手机坐了很久，没想到开门看到月影还是丝毫没有困意，以一种兴师问罪的姿势靠着床边。

“还不睡？一点多了。”方时弈靠近，语气平和很多，有息事宁人的态度明显传递出来。

“你还记得那次欧洲出差吗。”月影态度不如方时弈刚进门的时候强硬，她在这一个小时里思考了很多，找了一种比较折衷的方式解开疑惑。

方时弈挑了挑眉，不太理解月影这个问题的意图，“问这个干什么。”

他只不过是觉得奇怪，感觉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可是这语气在月影听来就完全是另一层意思了。就好像被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张皇失措的偷腥者一样，她一下子来了气。

“我就问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很难回答么？”月影盯着丈夫的眼睛，不愿意错过捕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方时弈无语地叹了一口气，“记不太清了，夏天的时候吧。怎么了。”

夏天的时候。那岂不就是江枫送合欢去法国的最早时间。月影一脸不高兴，“有没有在法国碰到什么老朋友？”

方时弈简直不敢置信，月影已经神经质到这种程度了。她莫非是怀疑自己去法国出差见了合欢？合欢为什么要去法国？这个女人满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又吃错什么药了？我能在那边见到合欢吗，发什么疯？”

男人的情感回路是直线，女人的情感脑回路则是山路十八弯。并且在疑神疑鬼的阶段，女人甚至会将所有一本正经的回答曲解无数圈最后拐到自己的猜测上去，然后坚定不移地认为就是自己一开始猜的准。

月影一听方时弈主动说出合欢的名字，那还去用逻辑思考整句话的逻辑链条，完全丧失了理智。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方时弈，我真是小看你了！”月影提高音量，梨花带雨地哭喊。

方时弈本来就累得要死，被这么一折腾，只觉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啊……我又怎么了……”

“你还装什么装？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你以为我傻？没想到我能知道吧，呵呵，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偏偏我知道了合欢这一年在法国！偏偏你去欧洲那次我记得清楚！……”

月影还在喋喋不休，方时弈只觉得脑门炸裂了一团浆糊。合欢在法国？什么时候的事？也就是说自己去欧洲的时间本来可以见到她？

方时弈压根不想再理会妻子的无理取闹，闷头盖上被子就要睡觉。月影还在身旁说着，方时弈在不知所云中快要踏入梦乡。

过了一会儿，卧室安静了下来。时间到了午夜两点，挂钟在墙上摆荡着发出规律的声响。就在方时弈以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以后，一声碎裂的响声将他惊得从床上弹坐起来。

赤脚站在地上的月影摔碎了床头柜的花瓶。她从地板上捡起一片碎瓷，尖锐的一边朝向自己的脖子，吓得方时弈面色惨白。

“你干什么！放下来，到底什么事你能生气成这样！咱们好好说清楚行吗！”方时弈厉声劝阻，皱着眉头往近处靠一些，生怕月影一时失心疯做傻事。毕竟两人也是家族联姻，月影要是出个什么事，光岳父岳母两个人就不是好惹的。

月影没有一点妥协的意味，“你不是爱合欢吗？不是和我只是商业联姻么？那我死了你不是称心如意？”

方时弈赶忙摇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爱合欢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必要紧咬着不放吗？无论怎样你都是我方时弈唯一的妻子啊，你死了我能高兴？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疯了！你个骗子！”月影哭吼着，瓷片朝脖子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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