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雨天赈粥

雅飞萱从来没有想到过，两个很腼腆很温柔的人，凑在一起竟然这么能说，叽叽呱呱的，这小小寺庙客房的屋顶都要被掀开了。

外头吕妈妈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回，咳嗽了多少声，雅飞萱都觉得，吕妈妈这把嗓子就要被咳嗽哑了。床上的两个姑娘还搂在一起叽叽喳喳，吕妈妈咳嗽一声，她们就静下来，吕妈妈一走，两个人便又叽叽喳喳起来。

说的都是一些小女生的话。什么头绳儿啊、胭脂啊、花粉啊、衣裳啊之类的。大多数是谢青歌再说，雅如画再附和，很少有雅如画先起头的。

谢青歌是个厚道实诚的小丫头，虽然在家里头被千娇万宠，但面对雅如画这个不受宠的小庶女，还是展现出了良好的教养。

虽然她也说脂粉首饰衣裳，但看到雅如画接不上来话，就专捡着雅如画能说的说，处处照顾雅如画的情绪。

雅如画便也聊得很开心，两个人就越聊越投机。

这可苦了雅飞萱了。

谢青歌的屋子是铺土炕，三个人绰绰有余，雅飞萱滚到最里头，把外头让给雅如画和谢青歌，头都埋进被窝里了，还是能听到谢青歌和雅如画两个人嘀嘀咕咕。

雅飞萱迷迷糊糊中就被雅如画给推醒了：“大姐姐，青歌表姐问你话呢。”

谢青歌十五岁，雅如画十四岁，雅如画就叫谢青歌“表姐”了。

雅飞萱“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道：“什么事儿？”

“表姐，你在庄子上待了这么长时间，是谁教你的舞？”

听到“庄子”两个字儿，雅飞萱一个机灵就清醒过来了：“什么舞？”

“就是你那次游船跳的舞呀。”谢青歌道，“我虽然没去，但是表姐的风姿已经传遍京城了呀。”

雅飞萱苦笑，不过这也正是她的目的呀。

“我原先还在家的时候，那会儿娘亲还在，我就跟着学了点儿，后来去了庄子上，闲着没事儿就自己瞎琢磨呗。”

这个理由也成立。

谢青歌就一脸向往：“我听说姑母是个大才女，而且很好看。”

雅如画也道：“我那会儿虽然小，但是还记得呢，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

雅飞萱沉默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母亲了。

谢玉，这是一个离她很遥远很遥远的人，她已经记不得娘亲的容貌了。娘亲走的时候，她才十一岁，等娘亲的七七忌日过了，就被送到庄子上了，身边只有两个小丫头。

在那些孤单惶恐的日子里，为了一口吃的，雅飞萱和两个丫头没日没夜地做活儿，生怕远在京城的爹爹会把自己给忘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在睡梦中梦见娘亲，后来娘亲的面貌就越来越模糊了。等她嫁给了裴默然之后，娘亲就再也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过了。

雅飞萱有时候是很怨恨谢玉的，为什么看不清雅权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为什么为了一个男人，会狠心和谢家断绝往来。

如果前世有谢家的相助，雅权根本不会宠妾灭妻，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得罪谢家。

可是没有如果，谢玉太傻了，被真心实意爱着的枕边人和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给联手出卖，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保不住……雅飞萱又为这个傻女人心疼。

她转过身，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娘亲，你在濒死之际，可曾看清楚了雅权这个负心汉的真面目？

雅如画从身后抱住了她：“大姐姐，我们不该提起母亲的。大姐姐别难过。想来母亲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大姐姐伤心的。”

谢青歌也惶恐道：“表姐不要难过，都是我不对。表姐可怜可怜我，明儿个若是让祖母和娘亲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雅飞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的怪可怜见儿的。”

偏偏雅如画还很天真地捂住了嘴巴：“啊？表姐，老太君和二夫人这么凶呀？”

雅飞萱笑得更欢畅了。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都起来的晚了，是各自的贴身丫头喊醒了三个人。

再瞧外头，已经是暴雨如注了。

妙青难得见自家小姐有赖床的时候，便笑道：“雨下得这么大，老太君和二夫人肯定是回不去了，外头的赈粥想来也办不成，小姐们不用急着起来，小厨房里的炉子上温着粥呢，小姐们起来的时候吃着也不会凉呢。”

雅飞萱三个人又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洗漱，正团团围着用早饭呢，外头吕妈妈就进来了：“小姐们快着点用，前头安然郡主的人来了，说是要小姐们去庆善寺门口帮着赈粥。”

“这么大的雨也去赈粥？”雅飞萱往窗外看看，“都有谁去了？”

“老太君让个婆子去庆善寺门口看了看，说是有几户人家的小姐已经去了呢，镇国侯府的两位小姐都到了。”

“外头有村民么？”谢青歌道，“下这么大的雨，不是还要把雨棚给搭起来？”

“哪儿有村民呢。”吕妈妈的脸上不免也带上了点抱怨，“雨棚正在搭着呢，粥也没煮起来。等晌午再瞧瞧吧。”

雅飞萱就往两个妹妹的碗里夹菜：“慢点吃，不着急，这雨棚还没搭呢。咱们这会儿去了，也是在门口举着伞干等着。”又吩咐吕妈妈，“烦劳妈妈找人熬一大锅姜汤来，今儿个这天气，姜汤要比粥有用呢。”

这厢三姊妹慢慢吃，那厢嘉善郡主就开始发脾气了，自己先砸了个汤碗。

“这是疯了不成！外头这么大的雨，还不到卯时就过来敲门借人使唤，到现在雨棚也没有搭起来，这就要人去赈粥，赈什么粥？让百姓们去喝雨水吗！”

一屋子的丫头都大气不敢出，宋公公早就带着外头的小太监和婆子们去帮忙去了。

樱桃胆子大，重新给嘉善郡主盛了一碗粥：“殿下，好歹喝个粥垫垫肚子。这外头的事自然有别人操心呢。”

嘉善郡主一推，看着那碗要掉下去了，又赶紧扶了一把，低声咕哝道：“这碗也几两银钱一个呢。”

又发起脾气来了：“她裴安然不把百姓的命当命，胡乱折腾去，也没个人管管！这地方的里正哪儿去了？也陪着她胡闹？为了这么一碗粥，再让人得了风寒送了命！找个人去找这儿的里正去，就说我裴嘉善说的，什么时候雨停了，什么时候过来领粥！”

一个婆子撑着伞在屋子门口请安，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那伞被风吹得斜斜的，几乎要被吹翻，撑着伞也跟没撑着一样。

嘉善郡主瞟了那婆子一眼，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儿，进来说！”

那婆子也没敢进来，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怕自己的声音被雨声给盖住：“殿下，这附近的村民有些已经过来了。”

“什么？”

嘉善郡主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将一桌子的早膳都给掀翻了：“这些人是不是脑子也进水了？这么大的雨，来做什么？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一碗粥值得大老远地跑这么远吗？”

婆子面不改色：“宋公公找人里正来问了，是安然郡主的人派人去跟里正说的……”

“她说的话是圣旨吗！”

嘉善郡主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走：“拿我的蓑衣来，咱们去瞧瞧！”

等雅飞萱三姊妹慢慢悠悠撑着伞过去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庆善寺门口的雨棚也搭起来了，粥也熬起来了。山民们都排着队，拖家带口的，等着领这一碗粥。

小姐们自然也都躲在雨棚里，安然郡主亲自上阵，和小姐们一个人一个大锅，给山民们添粥品。

嘉善郡主黑着脸，站在庆善寺门口，也没打伞，正在厉声呵斥一个瘦小的汉子。

那汉子点头哈腰的，一脸谄媚的笑，雨水都顺着头发淋进嘴巴里了，也不敢吐出来。

“嘉善郡主好有气势呀。”雅如画很是羡慕这么威风凛凛的嘉善郡主，人家才比她小两岁，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她却还是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

雅飞萱瞟见雅如画的脸色，握紧了雅如画的手，安慰她道：“等你学了规矩，也就好起来了。”

雅如画便微微地点点头。

雅如琴瞧见她们四个，在安然郡主耳边说了些什么，安然郡主顿时就往这边看，那怨毒的眼神，隔着这么远，雅飞萱还是能感受得到。

她不免心下狐疑起来，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安然郡主，让她一直和她过不去？

安然郡主身边的小内侍小元宝举着伞过来请雅飞萱三个人：“雅家大小姐，谢小姐，雅五小姐，我们郡主殿下有请三位小姐。”

雅飞萱叹了一口气，牵着两位妹妹的手，过去了。

今儿个是各位小姐出风头的时候，各家的夫人们都派了得力的妈妈来打了个照面，能帮上忙的就帮忙，帮不上的转了一圈儿也就回去了，把这场面让给小姐们。

因此小姐们也都很随意，大家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人人都很兴奋，全然看不见那些领粥的山民们脸上都没有个笑容。

柳依依也在这里头，远远地瞧见了雅飞萱，就冲着雅飞萱拼命地招手。

雅飞萱也跟着她点点头，耳边忽然听到雅如琴的娇笑声：“大姐姐，安然郡主问你的话呢，怎么不回答呀？”

雅飞萱淡淡地看了一眼雅如琴，才带着谢青歌和雅如画给安然郡主请安：“见过郡主殿下。”

安然郡主冷哼一声，也没有让雅飞萱三个人起来，只当做没有听见三个人的请安声。

雨势有变小的趋势，地上的积水已经在山寺门口不平整的地面上弄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水洼，雨珠子滴进去，溅出来的水都把人的衣裳给打湿了。

雅飞萱几个人一直保持着做福礼的姿势，腿都有些酸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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