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他的执念
可是以赫连潭的体魄，在西南酷暑之地都不曾中暑，只在这大殿里跪一会儿怎么可能？
童贯心中焦急，也只好等着太医来了才好定夺。
赫连御来时，一眼便看到安静的像没有生气的赫连潭。
这些年来，赫连潭与他总是针锋相对的。
赫连潭面冷心更冷，表面上做足了恭敬，但他看得出来，赫连潭心底怨他，恨他。
那些恭敬，与其说对父亲，不如说是对一个陌生人，冷冷的嘲弄。
帝王威严不许他服软，加之他对几个皇子的态度，决定了朝中大臣的站队风向，太子是他嫡子，也是他钦定的继承人。
因此，对赫连潭愈发冷漠。
这会子，赫连潭躺在这里，和他母妃七分相似的脸庞没了醒时的冷厉，因痛楚多了几许苍白清冷。
仿佛和多年前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下意识的，赫连御放缓了脚步，走到近前。
童贯听到动静抬头，忙退到一边：“皇上，三皇子殿下方才突然晕过去，老奴已让人请了太医。”
说话间，外面通传太医已到，赫连御沉声：“宣！”
来的是位老太医，颤巍巍给赫连御行了礼，才上前搭脉。
皱眉沉吟良久。
赫连御莫名有几分紧张：“太医，如何？”
只见老太医掀开赫连潭眼皮看了看，又翻开他的舌苔，脸色微变。
“回皇上，三皇子殿下他……”
殿外忽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老太医噤声不语。
苏皇后步履匆匆进来，很是着急的模样，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赫连潭，眼底极快闪过一抹喜意。
随即哀戚看向皇帝：“陛下，臣妾方才听说老三晕过去了，怎么了？”
她眼波流转，却是暗含警告的瞥了老太医一眼。
这老太医入宫前是江湖郎中，得了苏家举荐方得入宫，也是个人精。
心里一咯噔，也明白了几分，俯身行礼：“三皇子许是忧虑过重，加上中暑才晕过去了，待老臣调些药来好生温养。”
实则，方才一番望闻问切，老太医心里已明白，赫连潭是中毒了。
这是江湖中常见的一种毒，歹毒至极，不会致死，却会慢慢的令中毒之人瘫痪，过程痛苦，且难以被察觉。
太子跟在皇后身后，此刻一派兄友弟恭，担忧皱着眉：“三弟怎会忧虑过重？父皇，不如将三弟送回府上，好生休息。”
赫连御被这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头疼，加上此时心中正记挂赫连潭，脸色微冷：“老三醒来之前，便在承德殿歇着，太医用着也方便，你们下去吧。”
闻言，皇后与太子脸色皆有些难看，愤愤对视一眼，到底没敢多嘴，行礼退下。
老太医借口去开方子，也跟了出去。
一转头，果然看到皇后在外面等他，擦着额头冷汗，走过去行了礼。
苏皇后瞥了他一眼，忽笑起来：“朗太医方才一番话，本宫很满意。你是个知趣儿人，否则当年苏家也不会抬举你进宫。”
老太医赔笑：“老奴时刻记着皇后娘娘大恩，只是三皇子那毒……”
苏皇后和太子赶过来，本就是为了确认赫连潭是不是真中了毒的。
当时大殿上都是她的人，根本没人会知道她来过，赫连潭中了毒，从此以后就是废人一个，也不足为惧。
红艳的唇勾起，苏皇后笑意森冷：“什么毒？朗太医不是说三皇子是忧虑过重，中暑晕倒么？药方，照着开就是。”
老太医闻弦知雅意，冷汗冒了一脑门，却不敢不从：“老奴省的。”
苏皇后满意点头。
殿内，赫连潭静静躺着。
赫连御坐在床前，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来，这孩子小时候也活泼可爱，坐在他膝头笑得咧开露出嚯了门牙的嘴。
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淡，到最后，父子二人无话可说？
是了，是赫连潭跑到他面前，仰着头问他母妃去哪了时，他好几次都不耐烦的把人赶走。
后来，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见了他，愈发温文尔雅，行礼行的挑不出错处，笑也恰到好处的恭敬。
却让他越来越觉得疏远。
也再未提起他母妃。
云州……
赫连御心底一阵抽痛，失神的想，这孩子是查到什么了么？
眼角余光瞥到赫连潭紧皱的眉，赫连御叹了口气，伸手抚平。
大抵只有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面对昏迷着的儿子，他才敢吐露几分真心。
“你怪朕没护好你母妃，心里恨着朕，朕都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朕心里就好过么？”
赫连潭眉峰似动了动，却依旧死寂。
恍然间，赫连御想起了曾经。
坐上这个位置，谁手里都不曾干净过，他自认心狠手辣，平生后悔之事极少。
止这一件，常在午夜梦回时，软刀子似的剐着心头肉，让他想起那个清淡如菊的女子。
赫连潭知道自己中毒了，奇的是，意识模模糊糊，对外界的感知却仍在。
他听到赫连御说起母妃，心中一恸，很想问问他，云州到底和令妃有什么关系。
然而整个人却像浮在弱水中一般，任他挣扎也醒不过来。
肌骨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他，密密麻麻的痛。
赫连御不知他正承受怎样的痛苦，陷进回忆中，自嘲一笑：“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喜欢秋千，硬要朕推你，你母妃就在旁边看着。那时候，朕是真感受到了天伦之乐。”
无论是对令妃还是对赫连潭，他心中皆有愧。
宫中老人死的死，出宫的出宫，大抵除了皇后，知道内情的人都没几个了。
令妃，之所以受他恩宠，从一个小小宫女，成为九嫔之一，殊宠不衰，皆因她长得像一个人。
那人，是赫连御尚是皇子时心上的人。
阴差阳错，成了他登上皇位脚下的累累白骨之一。
赫连御将令妃当成心底之人的替身，令妃瞧得出来。
那个淡雅的女子只是待他疏离，永远若即若离。
于是渐渐的，除了当成替身，赫连御对令妃也有了几分爱而不得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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