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男子之身
赫连潭刚出生那几年，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几年。
令妃整颗心都放在孩子身上，终于愿意向他服软，示好。
他们不像帝王家，倒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下了朝，他便到令妃宫中，看她逗弄孩子，笑起来灿如夏花。
赫连潭听着这些话，心中苦涩，他一直觉得，母妃失踪后，赫连御冷血过了头，转眼便能去宠幸别的年轻貌美妃子。
这些年心底怨恨不已。
却是头一次，听赫连御说起这些。
说起他亦思念曾经的温情时光，亦后悔自责他母妃的失踪。
只是，令妃失踪的内情，究竟是什么？
他只恨此刻不能问赫连御，而赫连御擦了擦眼角的泪，似乎也察觉到，身为帝王，方才说的那些话多有不妥，不再提及令妃。
宫中因赫连潭昏迷的事小乱了一会儿，却未能影响到旁人。
清玉轩是楚嫔宫殿，这位楚嫔常年病弱，泡在药罐子里，因着家世，位分虽高，独占一殿，皇帝却从未踏足过。
因此十分冷清寂寥。
好在楚嫔身子本来就需要静养，也是个温吞脾气，平日里没事连屋子都不出，生怕吹了风着了凉。
没人反而清净。
一声声轻咳传来，整个宫殿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冷药香。
而此刻，在清玉轩的一处下人房中。
绮月寒脑中一阵锐痛，缓缓睁开眼睛，眼前陌生的环境令她迷惘了一瞬。
她记得，当时那些侍卫全冲了上来，流云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寇准在苏玉溪催促下，亲自动手向她走来。
后来，她就晕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腿，完好无损。
想来寇准是没有得逞。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细碎阳光撒进来，一个面白无须，穿着绛紫太监袍服的人走进来，脚步沉稳。
见她醒了，压着嗓子轻笑：“公主殿下，您醒了。”
绮月寒眯了眯眼，眼前这太监，有些不一样。
不像寻常太监，因是奴才，又是阉人，自觉低人一等，走路时都弯腰佝背。
眼前的人，虽白皙阴柔，走路无声却沉稳，脊背也挺的直。
此人，她并未见过。
被她用审视目光打量，太监也不介意，一笑：“奴才灵玉，是楚嫔宫里的掌事。”
“是你救了我？”
“不敢当。宫中重地，寇大将军过于放肆，老奴斗胆，点了他与苏姑娘的穴，此刻就在隔壁。”
绮月寒知道这个楚嫔，因久病缠身，殿内伺候的下人也寥寥无几，倒是便宜此人行事了。
宫中竟有这么个神秘人物。
眯了眯眼，绮月寒径直逼问：“灵玉公公与本宫素不相识，为何救我？”
灵玉笑了笑，细长眉眼敛着，很是恭敬的模样：“救殿下，是因为殿下是主子在意之人，出不得差错。”
主子？
绮月寒眉心一拧，她自然不会傻到觉得灵玉的主子是清玉轩的楚嫔。
此人既然敢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自然也就无惧于她会揭发她。
或者说，了解她。
沉吟片刻，绮月寒识趣的没有追问他主子是谁，反问：“寇准和苏玉溪你也抓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单一个苏玉溪也就罢了，寇准却不好轻易得罪，此人背后势力再大，也得考虑边境横陈的数十万大军。
灵玉捻起袖中拂尘，低眉顺眼，说出的话却并不低三下四。
他说：“那两人不比公主，见过奴才的脸，自然是要杀了。”
绮月寒心中一骇，忍不住：“你可知道他二人是何身份？”
即便是赫连御想同时处死两人，也得掂量掂量两人背后的势力。
这太监倒是好，轻描淡写一句都杀了。
他便如此有自信能逃过宫中追查？
灵玉轻笑不语。
绮月寒默了默，竟突然觉得此人做派有些熟悉。
这视权贵王法如无物，随心所欲的做事风格，她兴许知道他主子是谁了。
但灵玉不怕，她却得考量，毕竟那么多人看见苏玉溪在御花园和她起了冲突，苏玉溪死了，她一个脱不了干系。
“这二人若是一起死了，过于震惊朝野，苏家和皇帝都不会善罢甘休。本宫倒有一计，可助公公脱身。”
灵玉淡淡掀了掀眼皮，似有些不屑：“哦？”
“本宫可助你假死，离开皇宫。”
届时再费些心思，将自己摘干净，便两全其美。
灵玉却冷笑：“离开皇宫？公主真是爱说笑，奴才多年潜伏，岂非就此毁于一旦？”
绮月寒抽了抽嘴角。
怎么，他以为自己杀了两名当朝权贵，还能安然无虞的留在宫里？
似看出她所想，灵玉阴冷一笑：“只要公主不说，杀了他们，又有谁知道是我做的？”
绮月寒摇头：“公公未免自欺欺人，皇宫大内，暗处不知藏了多少眼睛，便是瞒过了天地，恐也瞒不过这些眼睛。您心中早知，被这两人看见您，您这身份也再用不下去了，不是么？”
灵玉脸皮绷紧，不说话了。
绮月寒见他松动，轻笑着加了一剂猛药。
“况且，公公以男子之身，混迹后宫，倘被发现，怕是难逃一死罢？”
话音刚落，灵玉脸色巨变，堪称阴沉的看向绮月寒。
“公公不必担心，建德并非碎嘴之人。”
绮月寒一开始也不过是猜测罢了，看到灵玉反应，反而笃定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躲过敬事房层层把关，未净身便入了宫。
不到想到他主子可能是那人，也就不意外了。
灵玉皮笑肉不笑，冷冷：“您这是威胁老奴？”
“怎敢。只是建德略通医术，方才见公公面白气虚。便想，怎会有人甘于宫中隐姓埋名做个阉人？除非，公公身不由己。”
绮月寒笑容浅淡，目光却咄咄逼人，步步将灵玉逼至退无可退之地。
听到她懂医术，灵玉眸光震动，又似被说到了痛处。
正如绮月寒所说，一个正常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隐姓埋名在深宫里背负阉人骂名。
即便他是死士，命早不由己，骨子里仍是传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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