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一枚铜板
出乎意料的，屋里很整洁明亮，老人躺在床上，看到晨星时，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下意识看了彩晴一眼，低下头咳嗽。
晨星刚要说话，便被绮月寒捂住嘴推到身后。
随即朝彩晴一笑：“我会些医术，可以给老人家瞧瞧么。”
方才王婆那一眼，分明是不想让彩晴知道她去药铺求过人，再看这家里虽贫寒，却收拾的如此整洁。
不难看出彩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小姑娘。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彩晴愣了愣，随即偏过头，闷声：“我，我还没有攒够买药的钱。”
她每日逼着自己起早贪黑的干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积攒，只为了能堂堂正正的走进药铺给祖母抓药，不被人嘲笑。
请大夫出诊，比抓药要贵的多，小姑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忧虑该怎么办，祖母的身体经不起这样拖了。
眼前怀孕的女子，她也听村里人提起过，是个逃难来的外乡人，彩晴心里很感激她能上门，只是她连抓药的钱都还没攒够，更别说付出诊的薪酬。
绮月寒并未多说什么，顾及着小姑娘的颜面，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笑道：“我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这样吧，要是治好了，我再向你要酬劳。”
彩晴咬了咬唇，默默点了点头。
王婆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起药铺的事。
绮月寒坐到床边，在老人枯槁的手腕上搭了脉。
良久，抿了抿唇。
“姑娘，怎么样了？”
“婆婆，您这是忧思成疾，加上饮食不均，长年累月下来，才积重难返。我一会儿抓些药过来，煎了您吃下，慢慢调理，小半个月就能好了。”
人寿有尽时，王婆的身体实际上已是油尽灯枯，绮月寒能做的，不过是让她晚景免受病痛。
王婆睡着了。
绮月寒知她有腿疼的老毛病，开了方子后，又替王婆施针，不知不觉中，老人沉沉睡去。
她小心掩门出屋，一回头却撞上了径直向她跪下的彩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绮月寒皱了皱眉，扶着小腹想去搀她起来。
彩晴眼眶微红，摇了摇头，不仅不起来，还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仙子，我奶奶已经有好多年没能好好睡一觉了，您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绮月寒无奈摇了摇头：“你啊……”
身子不便蹲下，她索性也不去扶彩晴了，温声：“我不是仙子，我只是恰巧会些医术，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祈福。”
彩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爬起来跑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过了会儿取出一个陶罐，脸红扑扑的，将陶罐举到她面前。
“仙子，请你收下。”
“这是？”
彩晴脸更红了，倔强的挺起胸膛：“这是我攒的所有钱，虽然不够作为诊费，但……”
绮月寒笑着接过陶罐，晃了晃，咣当几声响，只有四五个铜板。
这些都是眼前十岁不到的孩子，每天上山打柴卖，一点一点从牙缝里剩下来的。
绮月寒郑重其事的倒出一枚铜板，纳入掌心，对小姑娘道：“谢谢彩晴，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诊费。”
小姑娘脸上像开了一朵灿烂的花，迎着阳光粲然笑了起来。
傍晚，王婆睡醒，精神好了许多，苦留绮月寒吃晚饭，絮絮叨叨说着话，大多是讲这些年彩晴有多难，爷孙两个相依为命，多亏了遇到她这样心善的人。
末了忽然想起还不知道绮月寒叫什么名字，登时懊恼自己礼数不周。
“还不知道姑娘芳名？这日后晴丫头长大了，报恩也好寻人啊。”
彩晴连连点头。
绮月寒沉吟片刻，一笑：“我叫月蝶衣。”
王婆的病需要慢慢调理，绮月寒便得常常到她家里去。
一来二去，也和彩晴熟悉了。
小丫头不认生之后，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加之信任绮月寒，一些不敢也不能和奶奶说的话，私底下都和绮月寒说了。
绮月寒才知道，原来小丫头心底一直害怕奶奶离开，拼了命的干活攒钱。
“奶奶要是走了，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蝶衣姐姐，我其实知道，奶奶是记挂我，才忍着病痛留到现在的……”
终究是个小姑娘，说到最后嗓音中带上了哽咽。
绮月寒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所以你要快点长大，才有能力好好照顾奶奶。”
彩晴用力点了点头。
这两天王婆吃了几副药，咳嗽的毛病已经缓和下来了，绮月寒在这，晨星不可避免的也要过来送药什么的。
晨星很同情彩晴的遭遇，大抵年长了一岁，又做惯了兄长的角色，颇为照顾彩晴，每回来都不忘捎上一些吃食。
有一次绮月寒喂王婆吃完药出来，两个少年人一同坐在院子里，晨星低着头，耐心而温柔的扎着一个草蚂蚱，彩晴双手撑着下巴，认真的看着。
片刻后，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蚂蚱就做出来了，晨星将它递给彩晴，笑容憨厚：“送给你，以后就不用去扑真的蚂蚱啦！”
两人都很懂事，太早到来的苦难磨砺着心性，使他们早早失了普通孩子扑蝶放风筝的快乐。
可到底都是孩子心性。
彩晴眼睛亮晶晶的，珍惜的将草蚂蚱收好：“晨星哥哥好厉害，我很喜欢，谢谢你。”
相视一笑，不知戳中了什么，竟都打着滚笑了起来。
绮月寒看着嘴角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上扬，眼看天色不早了才出声：“晨星，该回去了。”
晨星脸上尤挂着笑容，拍拍屁股跳下台阶，蹦回绮月寒身边，回头对彩晴道别：“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身后彩晴响亮的应了声。
傍晚的彩霞美的像泼墨在苍穹的一幅画，半落不落的夕阳洒下最后一点橘色，懒洋洋撒在人间，村庄里炊烟袅袅。
晨星在泥巴路上一蹦一跳，嘴角就没下来过，过一会跳回她身边，笑嘻嘻说几句话。
“姐姐，明天我买糖葫芦去给彩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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