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病如山倒
赫连御如愿收回权柄，却并未像以往一样温水煮青蛙，而且径直大刀阔斧的换血。
六部中有工部户部吏部都以苏丞相为执牛耳，赫连御仿佛早探清了三部中苏丞相的人，恩威并施，提拔的提拔，贬谪的贬谪。
更在其他地方都拔除了苏丞相的人，换成了自己早前借故贬到外围，实则是心腹的寒门子弟。
朝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而赫连御也守约，将皇后放出了慎刑司。
此事在大理寺，白鹿语还算善待她，慎刑司的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
走出阴暗的地牢大门，再次见到阳光时，苏皇后苍白的像鬼，烫到一般瑟缩了下，伸出手挡在眼前。
仰起脸，青色血管便勒了出来。
等在门外的乞巧哭着扑过来给她披上披风，哽咽：“娘娘，您受苦了。”
却察觉苏皇后微不可察的颤了下。
乞巧哽声：“娘娘，您怎么了？”
苏皇后摇了摇头，低头将披风拢紧，好似怕冷极了，一言不发往外走。
主管慎刑司的大太监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弯腰行礼：“皇后娘娘万安，这牢里的事，您回了宫，泡个艾草澡，尽数忘了便是。可千万别记恨咱们，牢里的一切，小的们都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苏皇后抿了抿苍白的唇，没有答话，步履匆匆走出了那道阴冷逼仄的宫门。
乞巧上了心，当真给她烧了一锅热水，加了艾草和许多驱邪的草药进去，兀自嘀咕：“娘娘近来命犯小人，想来是上回没驱邪，是该好好泡泡去去晦气。”
她深觉皇后这次回来像受了刺激，不仅清瘦了许多，目光也恍恍惚惚的，看的她心疼不已。
苏皇后安安静静的泡过艾草澡，由着她伺候着穿戴好衣裳，整个人蜷在床上，却迟迟不肯躺下睡。
乞巧跪在床边，担忧的倒了杯热水给她：“娘娘，您怎么了，奴婢去找太医来瞧瞧吧。”
苏皇后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总算开口：“我没事，下去吧。”
嗓音涩哑。
可真等乞巧下去了，苏皇后却又陡然颤抖了一下，咬住唇将自己紧紧抱住。
后宫中尔虞我诈，说不尽的阴谋诡计，便是她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
可宫妃杀人，甚少见血，这些女子死时，也如花一般艳丽。
她永远忘不了在慎刑司里看到的一切。
入目的，是无尽的血腥，肮脏。
为了审讯犯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慎刑司大太监甚至当着她的面，亲手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无论何时想起，她都会觉得全身泛起凉意，胃中翻江倒海似的。
直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她才模模糊糊睡着。
那种阴凉的感觉又缠了上来。
牢房里弥漫着陈年腐朽的气味，老鼠肆无忌惮的从她脚边跑了过去，不知哪里传来水滴的声音。
滴答滴答……
她像被人掐住脖子，呼吸困难，惊慌的将自己蜷在角落。
牢头笑的声音很大，一群男人在喝酒，扯着松垮的裤腰带，歪歪扭扭的走到她牢房前，边笑边说：“这可是皇后，天底下顶尊贵的女人。可惜咯，进了这慎刑司的女人，就没有活着出去的。”
陡然，她被人扯着头发用力带出牢房，一个阴柔的太监坐在上头，笑吟吟的擦着手里的一把小刀。
那是刮皮用的刀。
她终于知道水声是哪来的了。
滴答，滴答。
是刑架上吊着的犯人身上流下的血，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汇聚成了一条小溪，歪歪扭扭的从她脚边流过。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忍不住发疯。
下一刻，太监举着刀走到那犯人身边，却对着她说：“皇后娘娘，您知道对不认罪的犯人，小的们都怎么对付么。”
恍惚间，她被架到了刑架上，那刀子冰凉凉贴着她的脸，太监尖锐嗓音森森：“小的们有的是法子对付。”
终于，她忍受不住，尖叫出声。
猛然起身，冷汗津津，丝绸的睡袍贴在后背，黏腻异常。
乞巧听到动静手忙脚乱跑了进来，点上蜡烛，惊诧：“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苏皇后满脸汗水，纤细的脖颈高高扬起，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用力抓住乞巧的手，终究没忍住呜咽一声。
只要一闭上眼睛，慎刑司中的血腥便如蛆附骨似的折磨着她，苏皇后以为自己连大理寺都熬过来了，不必再怕旁的地方。
如今却才明白，当日白鹿语早知她不会受罚，待她不薄。
真正的人间地狱，只有亲眼见过，才知是什么模样。
乞巧不敢再离开，陪在一旁，到了天将明时，苏皇后才睡了一会儿。
却是车水杯薪。
阴冷的牢狱早让她的身子到了极限，连日梦魇，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病倒了。
有人生于阳光下，便有人终日行于阴影处。
昏暗的案牍间，白鹿语正襟危坐，伏案写着一封信。
这间让朝臣又爱又恨的案牍库，几乎没有旁人驻足，此刻却有个黑衣人正跪在案前。
白鹿语用火漆将信封起，交给黑衣人，嗓音沉沉：“告诉三殿下，我照他的吩咐，让慎刑司的人故意吓唬皇后，皇后果然吓出了病，如今正在修养。”
影卫点头应是，无声隐入阴暗处。
细碎的阳光从窗户空隙间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白鹿语伸手挡了挡，轻嗤笑了声。
世人只知大理寺卿贪得无厌，收了钱什么事都肯做。
却甚少有人知道，他这只貔貅，竟为赫连潭做事。
大理寺与慎刑司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一主外一主内，互不干涉。
然而后宫终究是帝王家事，慎刑司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牵扯过多，久而久之，便式微许多，加之他有意渗透，如今慎刑司也尽在掌控之中。
他一直暗中与赫连潭通信，将朝中情况告知，正是赫连潭授意他对苏皇后动手，为的，却是帮赫连御。
苏皇后这一病如山倒，卧床不起，据说如中邪了般，昏昏沉沉中还会哭嚷着有人要害她。
赫连御象征性的关怀了两句后便没再来过，宫中太医只说是心病，除了静养二字，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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