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人间焦土
东海通道的水幕刚泛起涟漪,苏老四就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得像把钝刀子,割得人心头发紧。
他拽着不戒和尚往外冲,龙鳞上还沾着水晶宫的蓝光,刚踏上人间的礁石,就被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呛得皱眉——
比清虚子的药汤还冲,混着隐约的腐味,在空气里凝成层灰蒙蒙的膜。
“这味儿……”不戒和尚往袈裟里塞了把艾草,绿色的草叶被捏得发皱,“比乱葬岗还呛人。”
他突然指着远处的街道,喉咙发紧,“你看那救护车,车身上的红十字颜色都快掉没了。”
三辆白色的车正呼啸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泥点里竟混着碎口罩,蓝色的无纺布像片破烂的蝶翅。
黄雅欣站在隔离栏后,军绿色的防护服空荡荡的,腰带往紧了勒了三扣,还是晃荡得像挂在竹竿上。
看见苏老四的瞬间,她突然往栏杆上靠,冰凉的铁条硌得肋骨生疼。
却比心里的慌好受点:“你们可来了。”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抬手掀面罩时,手腕上的骨头尖儿支棱着,比上个月初见时瘦得脱了形。
“称了称,掉了十五斤,再掉下去,风一吹就能飘走。”
苏老四往她手里塞了袋海草饼,温热的饼子隔着防护服烫得她哆嗦了下。
“怎么瘦成这样?”他摸了摸隔离栏的铁丝网,尖刺上挂着片碎衣角,是哪个挣扎的人留下的。
“孩子们的奶粉还有吗?上次带的压缩饼干够不够?”
“奶粉早没了。”黄雅欣咬了口饼子,粗糙的粗粮剌得嗓子眼发疼,眼泪却突然涌上来。
“张奶奶的孙子昨天没了,才三岁,就因为没退烧药,烧得抽搐,救护车堵在路上……”
她突然抓住苏老四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龙鳞,“全球都报了八九千万了,实际……
实际你去殡仪馆看看就知道,车排着队往里进,焚化炉二十四小时转,烟囱冒的黑烟把太阳都遮了。”
不戒和尚突然往街道尽头看,那里的超市卷闸门被砸得变形,玻璃碴子撒了满地,货架空得像被蝗虫啃过。
“物资站呢?我们带了五十箱压缩饼干,还有两百个海螺壳做的口罩。”
他往药箱里掏还魂草,叶片上的蓝光在灰蒙的天光里格外扎眼,“这草能当退烧药,比布洛芬管用,就是苦点,跟黄连似的。”
“别去物资站。”黄雅欣突然往旁边拽了拽他,面罩上的哈气凝成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前天抢物资打起来了,打死三个,现在门口还躺着呢,用蓝布盖着,苍蝇嗡嗡的,跟开会似的。”
她往苏老四兜里塞了张手绘地图,纸边被汗水泡得发黏。
“医院在这儿,养老院在这儿,红圈是重症区,绿圈……绿圈是没断气但没药的,你们……看着送吧。”
医院的玻璃门碎了一半,用铁皮板钉着,上面用红漆写着“救命”,笔画歪歪扭扭的,像血在流。
苏老四刚掀开铁皮,就听见里面的呻吟声,不是单个的疼,是成片的、叠在一起的,像无数只受伤的兽在喉咙里呜咽。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照着满地的输液管,盘根错节的,像条巨大的白蛇,缠着躺在地上的人。
“苏先生!”个护士从病房里冲出来,白大褂的下摆沾着深褐色的渍,是干涸的血。
“王主任没撑住,凌晨走的,临终前还攥着你给的艾草,说这味儿能安神。”
她突然往苏老四手里塞了个断口的针管,塑料管壁上还沾着点药液。
“药真的没了,连生理盐水都兑水用,刚才有个孕妇抽搐,我们只能往她嘴里灌肥皂水,好歹能止抽……”
不戒和尚往儿科病房跑,袈裟扫过张病床,被子底下露出双小脚丫,脚踝细得像根芦苇。
“这孩子!”他突然扯开被子,看见个小姑娘攥着块桃花干,是上次送药时给的,花瓣都被捏成了粉。
“还有气!快给药!”他往孩子嘴里塞了片还魂草,指尖触到她的嘴唇,凉得像块冰,“怎么不给盖厚点?”
“没被子了。”旁边的护工抱着个婴儿,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憋得发紫。
“被服厂的人全病倒了,剩下的被单都煮了八遍,硬得像铁皮,盖着还不如不盖。”
她突然指着窗外,“你看那楼顶上的人,昨天跳了三个,都是治不好的,家属在楼下跪着哭,救护车根本拉不过来。”
苏老四往重症监护室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三号床的大爷正用牙咬输液管,透明的管子在他嘴里瘪下去,又鼓起来,像条垂死的鱼。
“别咬!”他赶紧按住老人的手,指关节上全是针眼,青紫色的淤血顺着血管蔓延。
“给你药,比输液管用。”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
眼睛里翻着白:“给我支烟……就一口……我儿子以前总说,烟能解疼……”
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堆着些尸体袋,拉链拉到一半,露出双穿着运动鞋的脚,鞋帮上还沾着操场的草屑——是个学生,看尺码不过十五六岁。
不戒和尚往袋口塞了把艾草,突然发现袋角有个破洞,露出片校服衣角,蓝白相间的布料上绣着颗星星,和苏念慈的书包上的图案一样。
“这孩子……”他声音发颤,往破洞里又塞了片桃花瓣,“走的时候,怕是还想着开学呢。”
黄雅欣在医院门口清点药材,突然看见个戴红袖章的人往救护车底下钻,手里还攥着袋口罩。
“李大哥!”她突然喊,那人吓得一哆嗦,口罩掉在地上,被车轮碾成了泥。
“那是给医护人员留的!你家不是还有存货吗?”
李大哥突然跪在地上,脸往车胎上贴,粗糙的橡胶蹭得他颧骨发红:“我闺女发烧了……就三个……求你了黄市长,我给你磕头了!”
苏老四扛着药箱出来时,正看见这幕。
他往李大哥手里塞了个海螺壳口罩,螺壳磨得光滑,里面垫着艾草。
“这个比医用的管用,能挡病毒。”他往救护车顶上指,那里的红十字被熏得发黑。
“再坚持坚持,我们下次带更多药来,带够所有人用的。”
李大哥突然往他手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糖纸皱巴巴的。
是从孩子兜里搜出来的:“给念慈……我闺女说,甜的能让人不想哭。”
回东海通道的路上,苏老四看见个穿婚纱的姑娘,正跪在殡仪馆门口,白色的裙摆沾满了泥。
“她未婚夫是医生,昨天殉职了。”黄雅欣的声音从传讯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
“她说要穿着婚纱送他最后一程,殡仪馆不让进,她就跪在这儿,已经跪了六个小时了,雨浇得嘴唇都紫了。”
姑娘突然对着天空喊,声音劈得像根断弦:“等疫情过了,我就来找你!你可等着我啊!”
不戒和尚突然往姑娘手里塞了块桃花糕,是用龙宫的珍珠粉做的,粉嘟嘟的像朵小花儿。
“吃点东西。”他往她婚纱上盖了件袈裟,红色的布料挡住了雨丝,“你看这桃花,开得正艳呢,你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姑娘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张照片,是张合影,两个人笑得像傻子,背景里的樱花飘得正欢:“麻烦你……把这个带给天上的他,告诉他,我没忘……”
水幕合上的瞬间,救护车的鸣笛声突然弱了下去。
苏老四摸着兜里的奶糖,糖纸被龙鳞硌出了印子。
不戒和尚往嘴里灌桃花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药箱上,竟晕开朵小小的桃花。
“下次……下次多带点药。”他突然抹了把脸,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带够所有人用的,连刚生下来的娃娃都有份。”
水晶宫的夜明珠在水幕那头亮着,像颗悬在黑夜里的星。
苏老四知道,人间的焦土上,还有人在等,等桃花再开,等救护车的笛声停了,等街上重新有了笑声——
这些等待,就是他们必须一趟趟往人间跑的理由,哪怕龙鳞磨薄了,哪怕仙气耗光了,也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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