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螺壳传声
传讯螺在珊瑚桌上震动时，苏老四正在碾药，苍术末混着龙息在石槽里打转，像团绿色的雾。
他抓起螺壳的瞬间，听见阵剧烈的咳嗽，不是老人的风箱似的喘，是年轻人的、带着撕裂感的咳，像有把剪刀在喉咙里搅。
“是隔离点的大学生。”黄雅欣的声音插进来，背景里有玻璃杯碎掉的脆响。
“三十多个，全发烧了，退烧药断了三天，刚才有个姑娘咳得吐了血，染红了半张床单，跟你上次带的桃花干一个色。”
螺壳突然发烫，烫得苏老四差点攥不住——是她在哭，压抑的、咬着牙的哭，像怕被人听见，又忍不住漏出来的呜咽。
“我们这就来。”苏老四往药箱里塞还魂草，指尖被草叶的锯齿划出血，滴在药草上，瞬间凝成颗小小的血珠。
“让他们等着，最多半个时辰。”老祖突然用龙尾卷着堆海螺壳过来，每个壳上都钻了孔。
穿着红绳：“这些能当口罩，比上次的结实，里面垫了龙涎香，能安神，让他们别慌。”
不戒和尚往袈裟里裹了袋珍珠粉，白色的粉末透过粗布往外渗，像落了层雪。
“我把星砂也带上。”他往药箱角落里塞了个小布包，蓝盈盈的砂粒在包里滚来滚去。
“晚上撒在他们床头，能做个好梦，梦见自己在水晶宫玩，比在隔离点强。”
九个孩子突然往他兜里塞了些桃花瓣，粉色的花瓣叠得整整齐齐，像封封小信：“给大哥哥大姐姐的，让他们闻闻花香。”
东海通道的水幕刚打开条缝，就听见扩音器的声音，嘶哑得像被水泡过：“各家各户注意！物资车下午到！带好证件！别挤！挤了就取消资格！”
苏老四钻出去时，正看见个老太太趴在窗台上，手里举着个空药瓶，对着扩音器喊。
“我要降压药！就半片！我儿子是警察，在卡点上没回来，你们不能不管我啊！”
“张婶！”黄雅欣从旁边的单元楼跑出来，军绿色的防护服上沾着墙灰。
“我这有！昨天从李医生那匀的！”她往老太太手里塞了片药，突然被对方抓住胳膊。
干枯的手指掐得她生疼：“雅欣啊，你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我家老头子前天没的，就因为没氧气，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不戒和尚往隔离点跑，刚拐过街角，就看见群大学生挤在铁门口，每个人都戴着个自制口罩——
有的用围巾，有的用塑料袋，还有个姑娘把丝袜套在头上，尼龙的网眼根本挡不住什么。
“退后点！”他往地上撒了把艾草，绿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都回屋去，药马上到！”
三楼最东头的房间里，穿碎花裙的姑娘正趴在桌上咳，吐出的血溅在课本上，染红了“春天”两个字。
“她叫林晓，学幼师的，总说毕业后要去山区教孩子。”
黄雅欣的声音从传讯螺里传来，带着喘，“昨天还跟我念叨，说等疫情过了，要带孩子们去看桃花，她老家的桃林有十里地长……”
林晓突然抬起头，嘴角挂着血，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
苏老四赶紧喂她喝药，龙息混着药汁往她喉咙里钻，姑娘的咳嗽突然停了，眼睛亮了亮：“这药……有桃花香。”
她往苏老四手里塞了张画，是用口红画的桃花，歪歪扭扭的，却红得热烈。
“帮我……带给我爸妈，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去了，回去帮他们摘桃子。”
不戒和尚在走廊里喷药，龙涎香混着艾草味，压过了消毒水的刺鼻。
“都张嘴！”他往每个学生嘴里塞了颗珍珠糖，白色的糖球在舌尖化开，带着股清凉。
“这是龙宫的薄荷糖，含着能舒服点。”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笑：“大师傅，你这袈裟上的补丁，比我奶奶缝的还丑。”
不戒和尚突然往他头上敲了下，力道不轻：“等你病好了，给我缝个新的！用你们学校的樱花布！”
黄雅欣在登记册上打勾，笔尖在“林晓”两个字上顿了顿，突然往纸页上哈了口气，水汽模糊了字迹。
“隔壁楼的王大妈把最后半袋面粉给孩子们烤了饼。”
她往苏老四手里塞了块焦黑的饼子，边缘都烤糊了，“她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饿几天没事，孩子们正在长身子。”
饼子咬起来硌牙，却带着股麦香，混着王大妈手上的膏药味，竟格外踏实。
突然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冲过来，停在隔离点门口。“是孕妇！羊水破了！”护士的喊声撞在墙上，弹回来碎成片。
“没防护服了！谁有多余的？”黄雅欣突然扯下自己的防护服，军绿色的布料往护士身上套。
露出里面的旧毛衣，胳膊肘上打着个补丁，是苏老四上次送的海草线缝的：“用我的！我这身子骨，抗造！”
苏老四往孕妇嘴里塞了片还魂草，突然看见她脚踝上的红绳，和苏念慈的一模一样。
“别怕。”他往她手心放了颗星砂，蓝色的砂粒在她掌心里发亮，“这是天上的星星，能保佑你顺顺利利的。”
孕妇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掐得他龙鳞发麻：“求你……保住孩子……他爹是志愿者，昨天被车撞了……就剩这根独苗了……”
孩子出生时，隔离点的灯突然灭了。
不戒和尚赶紧用龙鳞照明，蓝光里，婴儿的哭声像只小猫，细弱却顽强。
“是个男孩！”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六斤二两！没缺氧！”
黄雅欣突然往婴儿包里塞了块桃花干，褐色的花瓣在襁褓里闪着微光：“给孩子取个名吧……叫‘念安’怎么样？惦记着平安，就一定能平安。”
离开时，苏老四看见林晓站在窗边，正对着传讯螺说话。
“念慈妹妹，”她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笑意，“等你长大了，我教你画桃花，用我老家的颜料，红得能滴下水来。”
螺壳里传来苏念慈的笑声，像串银铃：“姐姐要快点好起来哦！我让爸爸给你带桃花糕，比仙桃还甜！”
水幕合上的瞬间，苏老四听见远处传来鞭炮声，稀稀拉拉的，像有人在敲空罐头。
“是有人家生了孩子。”黄雅欣的声音在螺壳里发飘，
“现在不让放鞭炮，就敲铁桶代替，说要让孩子知道，这人间还有响头，不是片死灰。”
她突然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泪，“你听，多热闹……像春天要来了似的。”
不戒和尚往药箱里装空瓶，突然发现有个瓶子里插着根绿芽，是从林晓的画纸上掉下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发了芽。
“你看这芽子。”他往苏老四手里塞，嫩绿色的茎秆在龙息里晃了晃。
“在这种地方都能活……咱们怕啥？”苏老四摸着芽子上的绒毛，突然觉得龙鳞暖烘烘的——
这人间再苦，只要还有口气，就有盼头，就像这根绿芽，哪怕在焦土上，也能钻出春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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