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春水煎茶
龙宫药田的晨雾像一匹被海水浸透的白绫，湿漉漉地裹着半人高的还魂草。
草叶上的露珠坠得叶片微微发颤，仿佛一碰就会跌碎。
苏念慈蹲在草丛里，藕节般的小腿陷在柔软的珊瑚砂里，裙摆沾着细碎的荧光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闪烁。
她的小手指像刚破茧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拨动草叶，每颗露珠都在指尖打个转。
然后凝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淡蓝色珠子，珠子里浮沉着细小的光斑，那是被折射的东海晨光，像把揉碎的星子全装了进去。
“爸爸！这个给妈妈泡茶喝！”她举着珠子朝不远处的苏老四喊，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
朝阳正从水幕的缝隙里挤进来，金红色的光穿过水珠，在她鼻尖投下一道小小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颜色都薄如蝉翼。
“李莫愁阿姨昨天偷偷告诉我，还魂草的露珠能让人忘记忧愁，比医院开的安眠药管用一百倍！”
她晃了晃手腕，珠子里的光斑跟着打滚，“她说妈妈上次视频时，眼睛下面有黑圈圈，像熊猫一样。”
不戒和尚正站在药炉边，用柄珊瑚勺慢悠悠地搅动药汤，闻言手一抖，半勺桃花酒差点倒进滚开的药罐里。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他手忙脚乱地把酒葫芦塞进怀里，绛红色的袈裟袖子扫过药炉边缘，沾了些滚烫的药汁，瞬间烫出几个青绿色的印子。
“这炉药可是要送去人间防疫点的，掺了酒还得了？你妈要是知道了，非把我这光头当木鱼敲不可——
到时候敲出来的声儿都得带着酒气！”
阮琳琳提着个描金的珍珠粉罐子从珊瑚架后转出来，鎏金裙摆扫过药草发出沙沙的轻响，裙摆上绣着的鲛人图案随着动作仿佛在游动。
“念慈别听你和尚叔瞎说。”她蹲下身，用银质的小勺往露珠里撒了撮珍珠粉，粉末落在珠子上。
立刻泛起柔和的珠光，像给珠子裹了层月光。
“这样更好，你妈妈熬夜批文件时，这珠子能在她桌上当小夜灯，比办公室的台灯温柔多了，还不伤眼睛。”
她捏了捏苏念慈的脸颊，指尖沾着的珍珠粉蹭在孩子脸上，像落了层细雪。
药炉突然“咕嘟”一声闷响，壶盖被蒸汽顶得“哒哒”跳起舞来，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下面敲鼓。
清虚子正蹲在旁边清点药草，听见声响，手里的紫檀木算盘“哗啦啦”响成一片。
算珠碰撞的脆响里还夹着她的吆喝：“火候到了！快把南海玉壶拿来！晚一步药性就跑啦！”
她话音未落就一个箭步冲过来，青色道袍的衣摆扫过地上的药渣，带起一阵混合着药香的风。
掀开炉盖的瞬间，白色的蒸汽“腾”地涌出来，像条睡醒的白龙，眨眼间就裹住了整片药田。
苏老四站在雾气里，眉毛上很快结了层细密的水珠，连鬓角的发丝都变得湿漉漉的。
“这药...”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到的药气在皮肤上凝成细碎的蓝色纹路，像小蛇似的钻了钻就消失了。
“比上回多加了三分龙息，性子烈了点。
黄市长喝的时候得兑点蜂蜜，不然以她那挑剔劲儿，保准嫌苦——
上次就因为药汤里没放桂圆，她愣是捏着鼻子喝了三天，最后把传讯螺都给我摔了。”
他说着往药炉里添了块深海沉香，青烟袅袅升起，和药雾缠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温润的香气。
敖丙突然从水晶宫的方向跑来，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腰间玉带上的珍珠随着跑动叮咚相撞，像串会跑的风铃。
“苏先生！”他跑到近前才刹住脚，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结界外的海面。
“黄市长的船到结界外了，黑色的船身，挂着红色的灯笼！她还带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说是叫...叫陈静！手里提着个箱子，看着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
苏念慈手里的露珠“啪”地掉在珊瑚砖上，好在珠子结实，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布偶猫脚边。
布偶猫比她反应还快，听见“陈静”两个字就嗖地窜出去老远，尾巴上的毛全炸开了，活像朵蓬松的蒲公英。
“陈静姐姐！”小姑娘提着裙摆就往宫门跑，珍珠拖鞋在玉阶上哒哒作响，声音在空旷的宫道里荡出回音。
“她答应教我跳皮筋的！是人间最新式的跳法，说是能跳出五角星的形状！”
不戒和尚突然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的桃花酥还冒着热气：“坏了！我给陈静带的桂花糕忘在石桌上了！
那丫头最爱吃这个，上次在南海抗疫，她愣是用三块桂花糕换了渔民两斤海蛎子，说这叫物物交换，比用钱买有诚意。”
他说着就要追上去，却被阮琳琳一把拉住。
“急什么。”阮琳琳从袖中取出个螺钿盒子，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桂花糕，每块上面都嵌着半颗莲子。
“我早替你备着呢，知道你这记性，跟东海的潮水似的，涨涨落落没个准头。”
她把盒子递给敖丙，“麻烦三太子送去船头，就说是给陈医生的见面礼，她上次带的人间消炎药，救了我们不少虾兵呢。”
清虚子正用南海玉壶接药汤，琥珀色的药汁缓缓注入壶中，在阳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
“你们说，陈静这丫头会不会带了人间的新玩意儿？”她一边用银勺撇去浮沫一边念叨。
“上次她给的那个叫‘听诊器’的东西，我研究了三天，愣是没明白怎么能听见肺里的声音——难道比我们的传讯螺还厉害？”
苏老四往药壶里放了片桃花瓣，花瓣在药汤里打了个转，慢慢舒展开来：“她来肯定是为了还魂草的事。
上次视频里说，人间的药材快用完了，尤其是治疗后遗症的方子，离了还魂草就配不出来。”
他往壶口系了根红绳，绳头拴着颗小铃铛，“这样她喝的时候，一倒药就能听见响，省得又像上次那样，把药汤洒在文件上。”
阮琳琳突然笑出声，指着苏念慈跑远的方向：“你看这孩子，跑起来跟小炮弹似的。
陈静上次教她叠纸船，她愣是叠了一晚上，第二天把水晶宫的池塘都摆满了，说是要让纸船顺着洋流漂到人间，给妈妈送消息。”
她往药田深处看，那里新栽的桃树已经开花，粉色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像场温柔的雨。
敖丙提着桂花糕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人间的雨水。
“陈医生给的，说是让咱们试试，能不能和龙宫的泉水混在一起浇药田，她实验室里试过，说两种水的分子结构互补，种出来的还魂草药效更好。”
他把瓶子递给清虚子，瓶身上还贴着张便签，上面是陈静清秀的字迹：“水温控制在25℃最佳，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熬了三个通宵测出来的。”
清虚子接过瓶子，算盘打得噼啪响：“25℃，换算成龙宫的温度就是...
嗯，三刻钟的日光浴温度，没问题，我让虾兵守着，保证分毫不差。”
她突然凑近瓶子闻了闻，“这人间的雨水，闻着有股尘土味，不像咱们这儿的泉水，带着点甜味。”
苏老四把药壶装进锦袋，往肩上一背：“走吧，该去接她们了，黄雅欣要是等急了，又该说我们龙宫待客不周——
上次就因为我晚了半刻钟，她愣是在传讯螺里给我讲了十分钟的‘时间管理’，说鲁迅先生曾说过，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他说着往宫门走，脚步轻快，腰间的传讯螺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螺壳上的云纹在光下流转，像活过来似的。
不戒和尚跟在后面，嘴里还念叨着：“鲁迅先生是谁？很会管时间吗？改天让他给我讲讲，我这老忘事的毛病，说不定他有法子治。”
阮琳琳听了笑得直不起腰，鎏金裙摆扫过地上的花瓣，带起一阵粉色的风。
“等会儿让黄市长给你讲讲，她最崇拜鲁迅先生，办公室墙上还挂着他的画像呢，说是能时刻提醒自己别偷懒。”
苏念慈早已跑到宫门口，正踮着脚往结界外看，布偶猫蹲在她脚边，尾巴卷着颗桃核，那是上次吃仙桃剩下的，苏念慈说要留着种出会结果的桃树。
“妈妈！陈静姐姐！”她挥着小手喊，声音被海风送出去老远，“快进来呀！我种的桃树开花了，粉色的，像棉花糖！”
结界外的海面上，黄雅欣正站在船头，米色风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手里捏着张画，是苏念慈画的全家福，画上的四个人都长着尾巴，据说是龙宫版的家人。
陈静站在她身边，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桃花酥的油纸，嘴角还沾着点碎屑——显然是忍不住先尝了一口。
“听见没？念慈都等急了。”黄雅欣把画折好放进包里，笑着对陈静说。
“上次视频，她非说你的白大褂像东海的白珊瑚，让我问问你能不能送她一片衣角，她要绣在自己的小围裙上。”
陈静笑着拍掉嘴角的碎屑，晃了晃手里的箱子：“早准备好了，不光带了衣角，还带了人间的水彩笔，颜色比龙宫的珍珠粉还多，保证能让她画出会发光的桃花。”
她往结界里看，雾气缭绕中隐约能看见玉色的宫门。
“说真的，我还挺想念龙宫的桃花酒，上次偷喝了半坛，回去被你念叨了三天，说我一个医生不学好，学人家喝酒。”
黄雅欣挑眉，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那是为你好，你胃不好忘了？上次喝多了吐得昏天黑地，还抱着电线杆说那是龙宫的玉柱，非要跟它称兄道弟。”
她话音刚落，结界突然泛起金色的光，像块被阳光照亮的琥珀，苏老四的身影在光里渐渐清晰。
“欢迎回家。”苏老四站在结界内，笑着朝她们伸出手，身后的桃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落在他的肩头、发间，像场温柔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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