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未言之约

丽莎·卡特的团队抵达深圳的那天，阳光格外灿烂。苏晚秋站在鸿霓新厂房的玻璃幕墙前，看着那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厂区。车门打开，丽莎第一个跳了下来，她戴着墨镜，一身利落的米色套装，与之前的几次见面几乎没什么变化。

丽莎张开双臂，给了苏晚秋一个热情的拥抱，"你们的新厂房比我想象中还要棒！"

她身后的摄影师已经开始抓拍厂区环境，镜头对准了阳光下泛着蓝紫色光泽的马蓝草染缸，以及正在晾晒的丝绸布料。

"先带你们参观一下？"苏晚秋微笑着提议。

丽莎点点头，团队紧随其后。新厂房分为三层，一楼是裁剪区和缝纫车间，几十台缝纫机整齐排列，女工们正专注地赶制订单；二楼是刺绣和精细工艺区，周玉芳带着几位绣娘演示双面绣的技法，针线在布料间穿梭如飞；三楼则是设计部和样品室，郑雅婷正在整理巴黎时装周的资料，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迎接。

"这就是我们的核心团队。"苏晚秋介绍道，"郑雅婷，我们的设计总监；王淑珍，刺绣组的负责人；还有小林、赵兰雪，她们负责生产和质检。"

丽莎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晚秋身上："你们的成功绝非偶然。这些女工的眼神里，有一种我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的专注和热情。"

"因为鸿霓是我们的家。"苏晚秋轻声回答，"每一件衣服，都是她们的心血。"

摄影师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女工们低头缝纫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周玉芳指尖翻飞的绣花针，甚至角落里沈墨兰偷偷练习新针法时认真的侧脸。

"我想拍一组对比照片。"丽莎突然提议，"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的碰撞——比如，一位老师傅的手和年轻设计师的草图放在同一个画面里。"

苏晚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转头对郑雅婷说："雅婷，你去把沈墨兰和王姐叫来。"

不一会儿，沈墨兰和王淑珍走进了样品室。王淑珍手里还拿着未完工的盘扣，银线在她指间缠绕，渐渐成型为一只展翅的蝴蝶。

"太完美了！"丽莎惊叹，"就是这种对比，传统与创新，手工与设计。"

摄影师迅速调整镜头，将王淑珍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与沈墨兰正在勾画的时尚刺绣图纳入同一画面。阳光透过玻璃天井洒落，为这一刻镀上金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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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丽莎提出要拍摄马蓝草染色的全过程。苏晚秋带着团队来到厂房后的露天染坊，女工们早已准备好了新鲜的马蓝草叶。

"这些叶子需要先浸泡发酵。"赵兰雪向丽莎解释，"等汁液变成深蓝色后，才能用来染色。"

丽莎好奇地凑近染缸，深蓝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苏晚秋取出一块素白丝绸，缓缓浸入染缸，轻轻搅动。布料渐渐吸收了颜色，出水时呈现出一种介于深海与晴空之间的奇妙蓝色。

"这就是"海天蓝"。"苏晚秋将湿漉漉的布料抖开，阳光穿透纤维，折射出微妙的层次感，"每一批染出的颜色都会有些微差异，所以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丽莎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太神奇了！读者一定会爱上这个故事！"

拍摄结束时，夕阳已经西沉。丽莎的团队收获了大量素材，从马蓝草的种植到成衣的制作，每一个环节都被细致地记录下来。

"这篇报道会改变很多人对中国制造的印象。"丽莎临走前握着苏晚秋的手说道，"不再是廉价流水线，而是真正的匠心与艺术。"

送走丽莎，苏晚秋长舒一口气。一整天的紧绷状态让她有些疲惫，但心里却充满了成就感。她转身走向新厂房，想再看一眼今天的成果，却在门口撞见了陈明辉。

他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白衬衫的袖口沾了些许颜料，像是刚从工地赶来。

"听说今天采访很成功？"他递过一杯咖啡，声音温和。

苏晚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熟悉的温度让她心头微暖："嗯，丽莎很满意，拍了很多素材。"

两人并肩走向三楼露台。夜风拂过，带着夏末特有的清爽。远处深圳的灯火如星河般闪烁，新开发的工业区隐约可见。

"新厂房用着还方便吗？"陈明辉问道。

"很棒，女工们都说光线好，干活不累。"苏晚秋微笑着看向他，"特别是刺绣区的灯光设计，周师傅赞不绝口。"

陈明辉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好。"

苏晚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表姐的合作方案雅婷已经拟好了，明天我带给你看看？"

"当然可以。"陈明辉的声音很轻，"表姐下周才回纽约，有的是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秋的耳垂上，那对珍珠耳环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苏晚秋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环，耳根微微发热。

"晚秋，"陈明辉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还记得我在巴黎打给你的电话吗？"

苏晚秋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咖啡杯："记得。"

陈明辉转过身，正对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深邃而温柔："我想说的话，其实很简单——"

"晚秋！"郑雅婷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丽莎落下一本笔记，你看是不是很重要？"

苏晚秋猛地回过神，匆忙应了一声。再转头时，陈明辉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明天再说吧。"他轻声道，"你先忙。"

苏晚秋点点头，转身走向郑雅婷，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那个未完成的告白，究竟会是什么？

她翻开丽莎落下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采访要点和对鸿霓的观察。最后一页写着："中国制造的真正未来——像鸿霓这样，扎根传统，面向世界。"

这句话让苏晚秋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至少此刻，她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夜色渐深，深圳的灯火依旧明亮。新厂房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在马蓝草染缸上，泛起微弱的蓝紫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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