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猛龙南下风雷动
次日，天色微明。
一场酷烈厮杀的血腥味，仿佛被黎明前最凛冽的寒风一夜之间吹散，荡然无存。
东城小院里，青石板地面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之前还要亮上几分，湿漉漉地倒映着灰白色的天光。
只有角落里几块砖缝中暗沉的颜色，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彪哥手下的兄弟，做事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痕迹。
江卫国负手立于院中，呼吸着清晨冰凉而新鲜的空气。
空气中，弥漫着那两片菜地独有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将最后一点萧杀之气也涤荡干净。
他的身后，正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林秀云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走了出来，眼圈微微泛红，显然也是一夜未曾安睡。
“爸，您醒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江卫国回过头，接过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昨夜那如同地狱判官般的冷酷早已消失不见。
“傻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清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罢了。”
他呷了一口热茶，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倒是你，从今天起，这个家，这青玉阁，里里外外，就都交给你了。”
林秀云闻言，挺直了腰杆，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坚定：“爸，您放心！”
江卫国笑了笑，领着她回到了正屋。
气氛，陡然变得庄重起来。
“秀云，我走之后，你要记住三件事。”
江卫国看着这个已经脱胎换骨的儿媳，语气严肃。
“第一，规矩。青玉阁的规矩不能变。不管来的是谁，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白身，想吃菜，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秦老那边，我会亲自去打招呼，但其他人，一视同仁，绝不能破例。我们的根基，不在于讨好谁，而在于谁也离不开我们。”
这番话，是在为林秀云树立绝对的权威。
林秀云重重地点头，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第二，钱。”
江卫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存折，递了过去，“青玉阁赚来的钱，一部分用于院子的日常开销和给留下来的兄弟们发饷，剩下的，你全都存到这个折子里。密码，是晚舟的生日。你是我江家的主母，这财权必须握在你手里。”
林秀云捧着那个小小的存折，只觉得重如千斤。
这不仅是钱，更是公公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安全。”
江卫国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桃木心雕刻而成的小小哨子，哨子的样式很古朴，上面甚至没有多余的纹路。
“这个，你贴身收好。”
他将哨子放进林秀云的手心，“我留了两个最顶尖的好手在暗中保护你们母女。你平时看不见他们，但只要你吹响这个哨子，三秒之内，他们必定现身。记住，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林秀云握紧了那枚哨子，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她眼眶一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爸……您放心！只要我林秀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晚舟和这个家，出半点差池！”
“好。”
江卫国欣慰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彪哥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夹克，但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江爷，都准备好了。”
江卫国看向他：“彪子，这次南下，不是去游山玩水。上海滩，龙蛇混杂，水比京城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彪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眼神里却满是嗜血的兴奋：“江爷，您就瞧好吧！您指哪，我打哪！别说上海滩，就是刀山火海，兄弟们眉头要是皱一下，就不是您带出来的人！”
“人不用多，贵在精。”
江卫国摆了摆手，“你再从兄弟里挑三个身手最好、脑子最活的跟着。剩下的人，两人留下保护院子，其余的，全部给我动起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布局未来的精光。
“从今天起，我们的摊子，就叫‘华夏运输’！我要你留下的人，立刻开始在京城里招兵买马，买车跑线！先从给各大厂矿单位送货开始，我要你们在一个月内，建立起一条从京城到上海的、绝对安全、绝对快速的联络和运输渠道！”
“以后，我们会有数不清的好东西，要从南边运到北边，也要从北边的工厂，销往全国！”
彪哥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已经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草莽了，这是……
这是要建立一个贯通南北的商业帝国啊！
“是！江爷！”
彪哥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洪亮如钟，“我保证完成任务！”
“爷爷！”
里屋的门帘被掀开，扎着羊角辫的江晚舟睡眼惺忪地跑了出来，像一只小乳燕，一头扎进了江卫国的怀里。
江卫国一把将孙女抱了起来，脸上所有的锋芒和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柔软的宠溺。
昨夜那个谈笑间定人生死的枭雄，此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疼爱孙女的爷爷。
“我们家晚舟睡醒啦？饿不饿？”
“不饿。”
小丫头搂着江卫国的脖子，用脸颊亲昵地蹭着，“爷爷，你今天不出去了吗？陪晚舟玩。”
江卫国的心，被这软软糯糯的声音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抱着晚舟，走到院子里，柔声说道：“晚舟乖，爷爷要出趟远门，去南方，打跑一个欺负爷爷的大坏蛋。”
“你看，爷爷把这个送给你。想爷爷的时候，就跟它说说话，它会飞到天上去，把话告诉爷爷的。”
江晚舟似懂非懂地接过小木鸟，宝贝似的捧在手心：“真的吗？那爷爷要快点打跑坏蛋，早点回来，晚舟会想你的。”
“一定。”
江卫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他所做的一切，复仇，布局，乃至未来的尸山血海，为的，不就是怀中这份纯真与安宁吗？
胡同口，一辆刷着绿漆的军用吉普车，正静静地停靠着。
车身低调，但那厚实的钢板和沉稳的轮胎，无不彰显着它强悍的性能。
这是秦老特意派人送来的，比任何小轿车都更适合长途奔袭。
彪哥和另外三名挑选出来的精悍汉子已经上了车，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坐在车里，就像几块沉默的石头，但那偶尔扫向四周的眼神，却锐利如鹰。
林秀云抱着江晚舟，站在院门口，红着眼圈，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只是用力地朝江卫国挥挥手，大声喊道：“爸，一路顺风！我们……等您回来！”
江晚舟也在她怀里，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小木鸟：“爷爷再见！”
江卫国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他用两世心血守护的家，毅然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吉普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卷起一阵尘土，稳稳地驶离了胡同，汇入了京城清晨的车流之中，朝着南方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上，气氛沉默而凝重。
彪哥看着江卫国那张望着窗外、神情莫测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江爷，我们到了上海，第一步干什么？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还是直接……把那个叫江雪梅的毒妇给揪出来？”
江卫国缓缓收回目光，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急。”
他淡淡地说道，“打蛇，要打七寸。江雪梅的七寸，不在她自己身上，而在她自以为是的‘先知’上。”
他将报纸展开，指着上面一小块毫不起眼的、用红笔圈起来的豆腐块文章。
文章的标题是：《我市金陵无线电厂重点项目J—55型电子管研发遇阻》。
江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她不知道，我的人，早就在金陵等着她了。”
“她更不会知道，她梦寐以求的这张王牌，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将报纸重新叠好，放回包里，眼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所以，我们不直接去上海。”
“我们先去金陵。”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她最后的希望，最大的依仗，是如何在她面前，一点点地化为让她彻底绝望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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