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义兄”回京

清晨的阳光刚洒在顾相府朱漆大门上，穆青归京述职的消息如同盛夏里的晚风，顷刻间在府中漾开细碎的欢喜。

佛堂里，顾老夫人手中一串佛珠捻得飞快，指节泛着青白。

孙女婉婉沉疴数日，药石罔效，叶家那妙手回春的御医昼夜不离地守在司宸府，已是揪心。

更闻陛下竟移驾亲临，不眠守候，以至朝务尽托瑞王与世子……

她这颗心，早似油煎火燎，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至孙女身畔。然宫禁森严，无旨不得擅入，这剜心之痛，也只能在佛前默默祷祝。

此刻闻得“穆青归京”四字，老夫人眼眸骤然光亮，她攥紧了玉珠，声音带轻颤与哽咽：

“是……是穆家那青哥儿？好，好极……婉丫头若知晓，她的病，兴许就有指望了！”

穆、顾、叶三家累世通好，簪缨联袂。长房嫡女顾明月早配叶宁安，而穆家麒麟儿穆青，与幺女顾婉婉，自小总角相交，青梅绕竹马。

二人，一文藻清华，一武魄峥嵘，本是璧人天成。奈何婉婉生来玉体孱弱，顾家怜惜，姻缘之事遂延宕至今，成了老夫人心底长久的憾。

“穆小将军回京是有军国要务！婉婉的事……”一声低沉的呵斥自身后传来。

顾相爷自内室转出，连日与瑞王、世子彻夜商讨那“魔疫”之祸，眉宇间刻着深重的疲惫。

镇北王奏报西北边军染此癔症般诡谲恶疾，而穆家军坐镇的东南雄关，竟又有骇人新状！穆青此番星夜驰归，所携军情，干系国本。

“婉婉之事，于末将，亦是顶天之事！”话音未落，一道清朗如金玉相击、却裹挟着塞外风沙之气的嗓音已铿锵响起。

厅门光影倏忽一暗，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踏入前庭。来人正是穆青！

一身银鳞白羽铠，甲叶上犹沾东南沙尘，数道深刻的划痕无声诉说着边关喋血。

少年将军眉峰如剑，目若寒星，连日奔波在下颌刻下坚毅的线条，眼底的血丝掩不住沙场淬炼出的锐气。

他目光如电，直刺顾相爷，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

“相爷，婉婉病体如何？闻听圣驾也在司宸府？正好，末将此行归京，正欲即刻面圣复命，便先行一步探视婉婉！”

老夫人一见这风尘仆仆却英气逼人的身影，听得他话语斩钉截铁，立刻扶着凭几颤巍起身，迭声道：“青哥儿言之有理！老身……老身与你同往！”

她殷切地望向顾相爷，眼中是灼灼的恳求与不容错过的契机。

顾相爷凝视着眼前甲胄未卸、心系爱孙的少年将军，又触及老妻眼中希冀，那未尽的话语终是化作喉间一声叹息。

袍袖微拂，默然颔首。

————

司宸府内，药香与龙涎香的气息交织，弥漫至殿宇深处。重重鲛绡帐幔低垂，掩映着紫檀木拔步床上那抹单薄身影。

顾婉婉静静躺着，面色苍白如初雪新褪，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两弯脆弱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

鎏金狻猊炉吐着安神的沉水香，袅袅青烟中，一身明黄常服的新帝萧宸端坐于床畔的紫檀圈椅内。

身形略显疲惫，但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婉婉脸上，眼神深邃复杂。

【主人快醒醒！您青梅竹马的义兄，您另一个前世的男人，来看您了！】识海深处，青青的声音急切雀跃，打破了意识的沉寂。

“唔……青青，你好吵啊……”顾婉婉意识沉浮，仿佛正从一场漫长缥缈的仙梦中被强行拽回。

梦里琼花似锦，流云如絮，她与身披霞光、气度雍容的仙帝在云阶月地间追逐嬉戏，快活自在。

只是无论她如何凝眸，仙帝的容颜始终笼罩在一片温暖却模糊的光晕里，难以看清。

她不满地嘤咛出声，带着浓重的睡意：“吵得人家都没法安寝了……”

长睫如蝶翼轻颤数下，终于在第四日破晓的熹微晨光中，缓缓掀起。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鲛绡帐顶，鼻尖萦绕着清苦药香与一丝属于帝王的龙涎冷香。她只觉浑身绵软无力，恍如沉睡了千年之久。

“婉婉！你醒了！”一声饱含惊喜与无尽疲惫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紧接着，一只温暖而略显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微凉的柔荑。顾婉婉有些茫然地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焦灼与憔悴的脸庞。

素日里清贵矜持、龙章凤姿的新帝萧宸，此刻墨发微乱，眼底乌青浓重如墨染。

下颌布满了青色的胡茬，一身明黄常服也失了往日熨帖，显出几分狼狈的褶皱。

哪里还有半分君临天下的威仪？分明是个守候至深、心力交瘁的痴情郎。

“陛下……您这是……”顾婉婉眨了眨迷蒙的秋水眸，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便是那高踞九重的天子。

萧宸被她清澈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窒，下意识地想抬袖遮掩自己此刻的狼狈，随即又觉此举徒然。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口翻涌的狂澜与失态，轻轻松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动作间带着一丝难以割舍的眷恋。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他声音低沉沙哑，目光紧锁她的脸庞，生怕这只是镜花水月，“朕……朕去更衣。”

他霍然起身，明黄龙纹广袖如流云般拂过床沿，步履略显仓促地向外行去。

行至那架紫檀木雕花屏风处，脚步微顿，头也未回，只沉声吩咐殿内侍立之人：“传旨，让穆青在前厅候着。”

顾婉婉目送那道明黄身影隐入屏风，叶宁安已上前，修长如玉的手指沉稳地搭上她纤细的皓腕：“婉婉既醒，容兄长再请一次脉。”

顾婉婉乖顺地任他诊脉，心神却早已飘飞。她在识海中急切地唤道：

【青青！你方才所言……可是穆哥哥回来了？他当真归京了？】

识海里的青青欢快地打了个旋儿，声音透着兴奋：

【是的主人！千真万确！穆小将军，您的穆哥哥，也是您另一个前世命定的郎君！他披星戴月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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