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苦涩饴糖
萧玄待二人进入无人之地，他身形如电，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皓腕：“小姐！密林险恶，莽撞不得！”
顾婉婉手腕骤然被擒，吃痛回眸，一双剪水秋瞳盈满委屈，嗔道：“玄大哥……你攥得我好疼……”
萧玄心头一紧，下意识松了力道。
顾婉婉趁此机会，宛如受惊的雪兔，足尖轻点，转身便扎进了浓荫蔽日的密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清脆的声音：
“别再叫我小姐了！我现在是你的手下，叫婉婉！”
萧玄一愣，立刻提气追去，声音带着无奈与担忧：“婉……婉婉！等等！”
密林深处，果如青青所言，生有专克瘴疠、调理水土的蛇藤草。
顾婉婉蹲身于腐叶之间，纤手翻飞，不多时便采满了一羊皮袋药草。她正欲起身返回营地熬制药汤——
“婉婉，且留步一叙！”萧玄身影如魅，倏然闪至她身前，挡住了去路，玄色劲装衬得他目光锐利如鹰，不容拒绝。
萧玄引着顾婉婉在一截布满青苔的粗大树桩上坐定，自己则单膝点地，蹲踞在她身侧，平视着她：
“婉婉，你既已随军至此，我亦不会强行遣你回京……”
“真的吗？玄大哥！”
顾婉婉杏眸圆睁，不敢相信眼前这巨大的阻碍竟如此轻易解除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瞬间点亮了脸庞。
“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萧玄神情严肃，“第一，你的真实身份，绝不可泄露分毫！无论何时何地，你必须在我身侧，寸步不可离开！”
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异域。
“好！”顾婉婉答应得极为痛快。
她虽不知穆青为何对这位“暗卫首领”萧玄如此礼遇有加，甚至隐隐带着尊重，但也敏锐地察觉萧玄的身份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只要不被他赶走，即便被穆青发现，想来萧玄也能护住她。
萧玄见她答应得爽快，心中稍安，继续道：“第二，陛下那边，我必须据实禀告。顾府上下，还有……关心你的人，皆在忧心如焚。”
他点到即止，并未提及其他几位“兄长”。
顾婉婉闻言，立刻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歉疚与不安。
她知道新帝必定替她在顾府遮掩，而知晓真相的叶宁安、瑞王等人……
她几乎可以想象他们焦灼的模样。
“是……是我任性了，害他们担忧……”顾婉婉声音低若蚊蚋。
萧玄见她知错，心头一软，语气缓和下来：“知错便好。且与我说说，你心中作何打算？”
他想知道她执意跟来的真正目的。
顾婉婉一听，立时精神一振，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她毫不避讳地伸手入怀，动作带着几分粗犷的利落，全无京城贵女的矜持，反而透着一股鲜活的野性。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贴身藏着、已被体温焐热的地图，又抬手用袖子随意抹了一把额角细密的汗珠。
随即指着地图对萧玄认真分析起来：“我不太赞同穆哥哥的行进路线。”
“当地向导所选之路，乃循商队旧道而行。此路虽常有人迹，然易遇马匪劫掠，且路途迂回，颇费时日。”
她指尖划过地图上一条险峻的峡谷，“青青告诉我……呃，我出发前仔细研究过西域舆图！”
“横穿这道峡谷腹地，虽然路险难行，却是通往岩旺族圣坛的最近路径！能省下至少十日！”
她讲得眉飞色舞，眼眸晶亮，仿佛那险峻的峡谷在她眼中不过坦途。
萧玄看着她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角，听着她清脆而充满活力的声音，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直到顾婉婉不满地撅起嘴，嗔怪道：“玄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萧玄猛地回神，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神采飞扬的小脸上，斩钉截铁道：
“有！我同意你的路线。”他甚至未曾细看那地图上的天堑沟壑。
————
营地中，穆青皱着眉，将一碗黑黢黢、散发着浓烈草木腥气的汤药一饮而尽。
那苦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令他喉头发紧。
然而，当碗底触及唇舌时，一丝清甜猝不及防地在舌尖蔓延开来——碗底竟藏着一小块晶莹的饴糖！
这细微的甜意瞬间冲淡了满口苦涩，更在他心中激起一片涟漪！
这习惯……只有他那个怕他喝药太苦、总会偷偷在碗底藏糖的义妹顾婉婉才会如此！
他下意识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旁边那个身形瘦小、一直低眉顺眼忙着整理药篓的随行“小御医”。
一丝浓重的疑虑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心头。这小御医……究竟是谁？
恰在此时，萧玄沉稳决断的声音响起：“改变行进路线！取道断魂峡，直插圣坛腹地！”
穆青压下心中的惊疑，看向萧玄：
“玄王爷确定要走那条天险之路？”那条峡谷，连本地向导都视为畏途、不敢靠近。
“咳，”萧玄微不可查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坚定，朗声道：“本王意已决！”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只是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婉婉待她这位义兄，倒是体贴入微。
他方才可是看得分明，旁人的药碗里，可没有这份独属的甜意。
萧玄的决定不容置疑，穆青虽有疑虑，但深知这位“玄王爷”身份特殊，且此行的最终指挥权本就在他手中。
军令如山，队伍稍作休整，便拔营转向，一头扎进了那条被当地人称为“断魂峡”的峡谷腹地。
当地向导不敢进入，他们只能徐徐图之。
甫一进入峡谷，光线骤然昏暗。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千仞绝壁，怪石嶙峋，狰狞如巨兽獠牙。
抬头望去，天空被挤压成一条狭窄扭曲的亮线，透下些许惨淡的天光。
脚下是经年累月冲刷形成的碎石河床，湿滑难行，混杂着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和腐朽的枯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泥土的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腻腐殖气息——那是剧毒瘴气的先兆。
“小心脚下！跟紧！”穆青沉声下令，声音在幽深的峡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凝重。
他走在队伍最前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手中长刀随时准备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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