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结束亦开始
篝火被冰冷的海水彻底浇熄,只余下湿透的木炭和呛人的青烟,在死寂的空气中徒劳地挣扎。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天际那轮孤高的冷月,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将整个营地连同那片诡秘的海域,都浸染在一片不祥的银辉里。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浓烟呛人的苦涩。崽崽们被这骤然的黑暗和死寂彻底吓懵了,连哭泣都忘记了,只余下细弱的、惊恐的抽噎,被他们的阿爹死死捂在怀里,小小的身体在兽皮包裹下瑟瑟发抖。
田小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边灵霄的手腕,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灵霄的手温暖而稳定,回握的力量带着无声的安抚,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警惕而坚定的光芒,鹿角尖端萦绕着柔和的净化光晕,试图驱散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源自深海王者的冰冷威压。
沧溟站在最前方,冰蓝色的长发在无风的月夜中微微飘拂,周身涌动着凝滞而沉重的水系能量波动。
他死死盯着百步之外海面上那悬浮的、非人的身影,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恐怖角力。
那空灵幽邃的人鱼之歌虽已停歇,但其带来的灵魂震荡余波,仍在每个人心底深处嗡嗡回响,如同深海传来的丧钟。
“人鱼…王族血脉…”沧溟的声音低沉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鲛人古卷…确有残篇…记载着…深海王族的…诅咒!”
“诅咒?”烈山粗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惊悸,他壮硕的身躯如同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虬结的肌肉在月光下绷紧如岩石,双目死死锁定那月光下的身影,“什么诅咒?!说清楚!”
沧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海风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声音里透出的寒意:“传说…人鱼族雄性,一旦与其认定的雌性结侣…当雌性为其诞下后代…”他艰难地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棱刮过,“血脉中的古老诅咒便会苏醒…雄性…会吞噬掉…刚刚产下幼崽的雌性…以…获取…维系王族血脉纯粹与力量的…最终祭品!”
“吞噬…雌性?!”霜岚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惊骇,他九条蓬松的雪白狐尾瞬间炸开,根根毛发倒竖,冰蓝的狐狸眼里再无半分平日的戏谑,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恐惧和滔天的杀意,“他敢?!就凭这个怪物?!”
“荒谬!”风竹清越的声音斩钉截铁,金色羽翼猛地张开,流溢着灼热而愤怒的光芒,如同燃烧的太阳,试图驱散这深海的阴冷,“污秽的传说!不过是失败者抹黑强大种族的臆想!”
“宁可信其有!”白掣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决绝。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田小慈身侧前方,冰紫色的猫瞳在月光下收缩成两条危险的竖线,死死锁定那银发人鱼。
他微微伏低了身体,修长有力的指骨间,十根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利爪无声弹出,如同淬了剧毒的弯刃,在月下泛着致命的冷光。
那条银黑相间的豹尾不再慵懒摇摆,而是紧紧绷直,尾尖微微颤动,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射出致命的箭矢。
他的动作流畅而充满爆发性的力量感,整个人化作一柄出鞘的妖刀,散发着撕裂一切的锋锐气息。“无论真假,觊觎小慈…便是死罪!”
“死罪!”如同点燃了导火索,烈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狂暴的声浪在死寂的海滩上炸开!
他全身肌肉瞬间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如怒龙般凸起,力量感爆炸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凶悍气势,第一个踏碎了脚下湿冷的银沙,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狂暴飓风,朝着海面上那悬浮的身影猛冲而去!
巨大的拳头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直捣人鱼那完美却冰冷的面门!
“吼——!”长岄的金色鬃毛在月光下骤然怒张,如同燃烧的金色烈焰!雄浑的狮吼带着王者的愤怒与守护的决绝,声波如同实质的重锤轰然扩散!
他魁伟如山的身躯紧随烈山之后冲锋,每一步踏下都让沙滩凹陷,地面震颤,目标直指人鱼的下盘,意图将其从悬浮状态彻底砸落!
“嗖!嗖!”两道破空厉啸几乎同时响起!羿的身影在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下一瞬,三支缠绕着螺旋气流的骨质箭矢已呈品字形,撕裂冰冷的空气,带着刁钻狠辣的弧度,精准地射向人鱼冰蓝眼眸、咽喉以及心口要害!箭矢的轨迹在空中留下凄厉的白痕。
“放开她!”景辞墨绿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而缩成针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他全身覆盖的鳞片瞬间变得更加坚硬厚实,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强健的下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入冰冷的海水,激起巨大的浪花!
入水瞬间,他的形态发生了恐怖的异变——头颅拉长变形,显露出鳄吻的狰狞轮廓,森白的巨齿在月光下寒光凛冽,粗壮的尾部在水中猛烈摆动,搅动起狂暴的暗流!他化身为一头真正的深海凶鳄,张开血盆巨口,带着一股要将对方连骨带肉撕扯吞噬的凶残气势,从水下悍然噬向人鱼那条华美致命的幽蓝鱼尾!
玄墨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缕墨烟。
下一刹,他已诡异地出现在人鱼侧后方半空,周身缭绕的并非水汽,而是粘稠如实质的、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墨色雾气!
他双手结印,那墨雾瞬间凝聚成数条狰狞扭动的漆黑巨蟒,无声地咆哮着,张开獠牙密布的巨口,闪电般噬向人鱼的后心与头颅!阴冷蚀骨的气息弥漫开来。
霜岚冰蓝的狐瞳中寒光爆射,九条巨大的雪白狐尾如同九条狂暴的巨蟒,瞬间绷直、膨胀!
根根毛发闪烁着冰晶般的锐利光芒,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从九个不同的刁钻角度,如同巨大的白色囚笼,朝着人鱼周身要害狠狠绞杀而去!空气被挤压出爆鸣。
灵霄面色凝重如霜,双手在胸前急速划动,翠绿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他指尖跳跃流淌。
营地周围潮湿的沙地猛然震动,无数粗壮坚韧的深绿色藤蔓破土而出,表面覆盖着闪烁着幽蓝毒芒的锋利倒刺!这些剧毒荆棘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疯狂地蜿蜒、缠绕、穿刺,构筑成一道致命的藤蔓囚笼,配合着霜岚的九尾绞杀,从地面方向凶狠地封锁人鱼所有可能的退路!
风竹悬停半空,华丽的金色羽翼完全展开,每一根翎羽都流淌着灼目的金红色光焰!
他发出一声清越高亢的凤鸣,双手虚引,炽烈狂暴的凤凰真火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从他掌心喷薄而出!
那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而是纯粹到刺目的金白色,带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扭曲了空气,发出骇人的嘶吼,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金焰凤凰,带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意志,朝着人鱼当头罩下!要将这深海而来的冰冷存在彻底焚为虚无!
赤焰与白耳这对红白双子,一个周身燃起焚天之火,一个凝出冻结灵魂的极寒冰晶,冰火交织,化作两道毁灭性的能量洪流,从左右两侧轰向人鱼!
阿岩发出狂野的猿啼,矫健的身影在礁石间急速弹跳,巨大的岩石被他轻易举起,如同投石机般砸向目标!连最沉稳的沧溟,也调动起周身浩瀚的水系灵力,试图从下方操控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暗流,拉扯、迟滞人鱼的动作。
十三位站在兽世力量顶峰的雄性,因守护同一个心爱之人的本能而爆发出此生最强的杀意与力量!攻击来自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水陆空!烈焰、寒冰、剧毒、利爪、重拳、箭矢、绞杀、吞噬、诅咒、巨力、水流……各种属性迥异却又同样致命的能量光芒瞬间将月光都彻底掩盖,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空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那一片海域被彻底点燃、冻结、撕裂、吞噬!目标只有一个——将那觊觎他们珍宝的深海怪物,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田小慈被牢牢护在灵霄身后,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击狂潮,看着她的伴侣们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决绝地冲向那月下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峰瞬间夷为平地的毁灭性合击,那悬浮于月光之下、银发蓝尾的人鱼首领,冰蓝瞳孔中亿万星辰的流转,似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完美得如同冰雕的脸上,甚至连一丝称之为“表情”的波动都吝于给予。
那是一种彻底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仿佛眼前扑来的并非十三位顶尖强者的搏命杀招,而只是拂过深海礁石的一缕微不足道的水流。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覆盖着幽蓝细鳞、指甲如同深海蓝水晶般剔透而锋利的手臂。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一片落花,不带丝毫烟火气。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出。
指尖,触碰到的并非空气,而是下方那被狂暴能量搅动得沸腾翻滚的海水水面。
嗡——!
一声无法用耳朵捕捉、却直接在所有生灵灵魂最深处炸开的奇异嗡鸣骤然响起!仿佛整个世界的基音被强行拨动了一下。
时间,在那一指落下的瞬间,似乎被冻结了万分之一刹那。
紧接着,以人鱼指尖触碰的那一点水面为核心,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纯粹由“扭曲”本身构成的无形波纹,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却又以超越光的速度,猛然扩散开来!
这涟漪扫过之处,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先被波纹触及的,是冲在最前方、气势如火山爆发的烈山!
他那足以开山裂石、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巨拳,明明距离人鱼那张完美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然而,就在波纹掠过他身体的瞬间——
轰!
烈山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灼热的岩浆、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取代了冰冷的海风!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剧烈喷发的火山口边缘!脚下是翻滚沸腾、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暗红色熔岩湖!
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他点燃!更令他目眦欲裂的是,他看到田小慈,他视若生命的小雌性,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那沸腾的熔岩中心!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向他无助地伸出手!
“不——小慈!!”烈山肝胆俱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目标瞬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过去,抓住她,把她从地狱里拉回来!
他毫不犹豫地,像一头彻底疯狂的蛮熊,朝着那翻滚的、足以将他瞬间汽化的熔岩中心,纵身扑去!试图抓住那幻影中坠落的身影!
“噗通!”现实中,烈山狂猛冲锋的身影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双目瞬间失去焦距,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脸上肌肉扭曲出极致的恐惧和疯狂。
他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力量,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浅海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一动不动。
只有肌肉还在神经质地剧烈抽搐,仿佛在幻境的熔岩里徒劳地挣扎。
第二个被波纹扫中的是霜岚!
他那九条蕴含着恐怖绞杀之力的雪白巨尾,眼看就要触及人鱼的身体。但波纹掠过——
霜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纯白冰原!凛冽的寒风如同亿万把冰刀,切割着他的皮毛和血肉!而最恐怖的是,他那引以为傲、视为力量延伸的九条巨大狐尾,此刻却完全失控!它们不再属于他!九条狐尾如同拥有了独立的、充满恶意的生命,疯狂地倒卷回来!带着冰晶冻结的锐利尖端,如同九条狰狞的冰霜巨蟒,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的力量,朝着他自己的心脏、咽喉、头颅等全身要害,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穿刺绞杀而来!
“不!住手!!”霜岚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他想反抗,想控制,但灵魂与尾巴的联系仿佛被彻底斩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九条自己最熟悉、最强大的肢体,变成索命的死神镰刀!
冰蓝的狐瞳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倒映着那九道刺向自己的、致命的白色寒光!
他徒劳地扭动身体,试图躲避这来自自身的背叛与杀戮,精神在瞬间被这荒诞而恐怖的绝境彻底撕裂!
现实中,霜岚脸上所有的狠厉和杀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冰蓝的瞳孔涣散失焦,布满惊骇。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跪倒在沙滩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九条巨大的狐尾无力地瘫软在湿冷的沙地上,再不复之前的张扬与力量,仿佛九条失去生命的白色巨蟒。
紧接着是羿!
他射出的那三支灌注了全部心神、足以洞穿龙鳞的夺命箭矢,在波纹扫过的瞬间,轨迹陡然扭曲!
在羿的感知中,他射出的箭矢并未消失。
但目标…变了!他惊骇地发现,自己射出的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目标不再是那深海的人鱼,而是变成了他身后,被灵霄护在中心的田小慈!
还有在旁边沉睡的、毫无防备的崽崽!他看到了箭矢撕裂空气,即将洞穿田小慈的胸膛,射穿大毛稚嫩的身体!
“不——!”羿的心神瞬间被这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彻底击溃!他发出一声绝望到扭曲的嘶吼!
什么冷静,什么精准,什么猎杀本能,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他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自己还在半空,用尽全身力气,强行扭转身躯,朝着那根本不存在的、射向挚爱的箭矢轨迹猛扑过去!
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那致命的攻击!动作狼狈而绝望,充满了自我毁灭的疯狂!
现实中,羿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极其别扭的姿态从空中直直坠落,“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坚硬的礁石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手中的骨弓脱手飞出,人蜷缩在冰冷的石头上,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痉挛,额头重重磕在礁石边缘,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苍白的脸颊和冰冷的石头,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死死闭着眼,仿佛仍在徒劳地阻挡着那幻境中的箭矢。
玄墨召唤出的、散发着腐朽死亡气息的墨色巨蟒,在触及那无形波纹的刹那,形态骤然剧变!
在玄墨的感知里,他释放出的、足以蚀骨销魂的死亡墨蛇,在扑向目标的过程中,突然调转了方向!
它们不再攻击人鱼,而是带着更加浓郁粘稠的死亡气息,发出无声的嘶鸣,疯狂地扑向了他自己!更可怕的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融化”!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手脚、躯干…正在飞快地化作同样粘稠腥臭的黑色墨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自己召唤出的力量溶解、吞噬!那种清晰的、缓慢的、无可抗拒的自我消亡感,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灵魂!
现实中,玄墨周身缭绕的墨色雾气骤然失控般翻腾倒卷,将他自己的身影瞬间吞没!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数步,最终单膝重重跪倒在湿冷的沙滩上!
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墨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痛苦扭曲的脸庞,只能看到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在与体内那股溶解自我的恐怖力量疯狂对抗,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墨色的长袍。
灵霄构筑的剧毒荆棘囚笼,在波纹扩散到边缘时,形态发生了恐怖的逆转!
在灵霄的感知中,他引以为傲、充满生机的草木之力,突然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那些被他召唤出来保护田小慈的剧毒荆棘藤蔓,瞬间变得狂躁而充满敌意!
它们不再向外封锁,而是疯狂地倒卷回来!带着幽蓝的毒刺,如同无数条狰狞的毒蛇,发出“嘶嘶”的恐怖声响,闪电般缠绕上他自己的身体!
尖锐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皮肉,致命的麻痹和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看到其中几条最粗壮的毒藤,如同标枪般,正凶狠地刺向被他护在身后的田小慈!
“呃啊——!”灵霄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与极致恐惧的惨叫!
他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力量阻止毒藤攻击田小慈,却惊恐地发现体内的草木灵力如同被冻结,完全不听使唤!
甚至…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那些缠绕自身的毒藤疯狂抽取!身体在麻痹中迅速虚弱下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藤蔓刺向心爱之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鹿角上的净化光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现实中,灵霄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毒藤狠狠抽打!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真的被毒刺洞穿。
他周身温和的草木气息变得紊乱而黯淡,鹿角的光晕微弱得几乎熄灭,整个人气息萎靡,身体微微佝偻,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和精神冲击,却依旧死死挡在田小慈身前,只是那守护的姿态,此刻充满了摇摇欲坠的悲壮。
风竹召唤出的、那焚灭万物的金焰凤凰,在即将吞噬人鱼的瞬间,被无形的波纹扫过。
在风竹的灵魂视野里,他倾尽全力释放的凤凰真火,那足以净化一切污秽的神圣火焰,突然失去了控制!
它不再扑向人鱼,而是狂暴地倒卷而回!灼目的金白色火焰如同失控的熔岩海啸,带着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朝着他自己和他羽翼庇护下的田小慈、以及懵懂的崽崽们,铺天盖地地吞噬而来!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华丽翎羽被点燃的焦糊味!能“感觉”到那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舔舐着皮肤!最恐怖的是,他看到那火焰巨浪中,浮现出田小慈和孩子们在火海中痛苦挣扎、化为灰烬的绝望景象!
“不——!”风竹清越的声音瞬间变调,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凤鸣!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什么凤凰的骄傲,什么力量的掌控,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
他像一只被吓坏的雏鸟,第一反应不是对抗那倒卷的火焰,而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收拢自己巨大的金色羽翼!试图将田小慈和孩子们死死包裹在羽翼之下,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那来自自身力量的、焚灭一切的恐怖烈焰!
金色的羽毛因这极致的恐惧和守护本能而根根倒竖,华丽的光焰变得混乱而黯淡。
现实中,风竹悬停半空的身影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巨浪迎面拍中!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巨大的金色羽翼如同受到重击般猛地向内收拢、蜷缩,将自己紧紧包裹成一个颤抖的金色巨茧,从空中直直坠落下来!
重重砸在松软的沙滩上,激起一片银沙。他蜷缩在沙坑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华丽的羽毛沾染了沙粒,凌乱不堪,再无半分神鸟的威仪,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无助。
白掣的动作最快,也最致命!
他那十根撕裂空气的幽暗利爪,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触及到人鱼周身那片诡异“场域”的攻击!
就在爪尖距离那流转着月华光泽的银发仅有毫厘之遥的瞬间,无形的波纹扫过!
白掣冰紫色的竖瞳骤然收缩!他眼前的世界瞬间支离破碎!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冰面之上!冰面下方,并非海水,而是深不见底的、翻滚着粘稠黑暗的深渊!
而镜面之中,倒映出的却并非他自己!而是田小慈!她正被无数条从深渊黑暗中伸出的、布满吸盘和利齿的漆黑触手死死缠绕、拖拽!
她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朝着镜面外的他无声地呼救!
更让白掣灵魂冻结的是,镜中的“自己”,那个倒影,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充满了残忍、嗜血和冰冷欲望的狞笑!那个倒影的利爪,正高高举起,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狠狠刺向镜中田小慈的心脏!
“滚开!”白掣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极致的愤怒和守护的疯狂瞬间压倒了理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自己的倒影!
他毫不犹豫地,将凝聚了毕生修为、灌注了全部杀意、原本刺向人鱼的十根幽暗利爪,以更狂暴、更狠绝的姿态,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向了冰面中那个狞笑着的、正要伤害田小慈的“自己”!
嗤啦——!
现实中,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坚韧皮革的声音响起!
白掣那十根无坚不摧的幽暗利爪,没有碰到人鱼一丝一毫!
反而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地、深深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锐利的爪尖轻易地撕裂了丝质的衣袍,洞穿了紧实坚韧的胸肌!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从十个狰狞的伤口中狂飙而出!
滚烫的鲜血溅射在冰冷的银沙上,也溅落在他自己因剧痛和极度震惊而瞬间失色的俊美脸庞上!
“呃…咳!”白掣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在了原地!
冰紫色的瞳孔因无法置信的剧痛和幻境与现实错位的巨大冲击而骤然放大!他低下头,茫然地看着深深没入自己胸膛的利爪,看着那汩汩涌出的、属于他自己的温热鲜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空白的、茫然无措的神情。
所有的慵懒、所有的锋锐、所有的杀意,在这一刻都凝固了,被这自戕的剧痛和荒谬彻底击碎。
他踉跄了一下,身体晃了晃,却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那挺拔的身姿瞬间佝偻了下去,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在月光下显得刺目而凄厉。
“白掣——!”田小慈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带着撕心裂肺的惊恐和绝望!
她看着白掣将利爪刺入自己的胸膛,看着鲜血狂涌而出,那一刻,她的心脏仿佛也被那利爪狠狠洞穿!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身边仍在苦苦支撑幻境反噬的灵霄死死拉住。
“别过去!小慈!危险!”灵霄的声音带着剧痛后的虚弱和无比的焦急。
沧溟试图操控海水形成漩涡拉扯人鱼,但波纹扫过他的瞬间,他看到的却是自己操控的海水变成了粘稠腥臭的血浆!
无数溺毙的亡魂从血海中伸出手臂,将他死死拖向深渊!他挣扎着,却被自己最熟悉的力量反噬窒息。
长岄冲锋的脚步被波纹扫中,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崩塌的翡翠湾废墟!
城墙倾颓,尸横遍野!
而田小慈和崽崽们,正被倒塌的巨柱压住,向他发出最后的求救!他怒吼着冲过去,却一次次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石落下…
阿岩投出的巨石在幻境中变成了他失手砸向自己族人的致命武器,看着族人脑浆迸裂,他发出痛苦的哀嚎跪倒在地。
赤焰和白耳的冰火合击在幻境中失控爆炸,烈焰吞噬了白耳,寒冰封冻了赤焰,兄弟相残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崩溃。
景辞化身的凶鳄,在水下看到的却是自己狰狞的巨口咬向正在浅水区嬉戏的崽崽!
那熟悉的鳞片和惊恐的小脸让他魂飞魄散,强行逆转力量导致气血逆冲,在水中痛苦地翻滚。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十三位如同天神下凡般发动雷霆一击的兽世顶尖强者,在田小慈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同时击中,以各种凄惨而诡异的姿态,瞬间崩溃!
冲锋的僵直扑倒,施法的痛苦跪地,飞行的坠落蜷缩,防御的萎靡颤抖……白掣的利爪甚至深深嵌入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在月光下肆意流淌!
整个银沙之湾营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瞬间冻结的战场浮雕。只
有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发出单调而冷漠的哗哗声,嘲笑着这短暂而惨烈的反抗。
恐怖的冰水瞬间淹没了田小慈的头顶,刺骨的寒意让她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
她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她的爱人,她的依靠,她强大的兽夫们,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以各种惨烈的姿态凝固在冰冷的月光和银沙之上。
白掣胸前的血色还在扩大,如同在她心口蔓延的毒花;霜岚蜷缩呜咽的身影那么无助;羿额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礁石……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不…不…”她摇着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挣脱了灵霄虚弱的手臂,踉跄着想要冲向离她最近、胸膛染血的白掣。
然而,就在她的脚刚刚抬起,还未落下的瞬间——
“呃…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痛苦的呻吟,从她身后传来。
田小慈猛地回头!
是景辞!那个最害羞、最青涩的鳄鱼族战士!
他刚刚从水下遭受精神重创,气血逆冲,痛苦地翻滚上浅滩,距离田小慈不过几步之遥。
他半个身子还浸在冰冷的海水里,布满青黑色鳞片的强壮身躯因巨大的痛苦而蜷缩痉挛着,墨绿的眼睛痛苦地紧闭,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但此刻,就在田小慈回头的刹那,景辞紧闭的眼睛,极其艰难地、颤抖着…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中,墨绿色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焦距涣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后的虚弱。
然而,在瞳孔的最深处,在那片被幻境撕裂的混乱中,田小慈清晰地看到了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燃烧的光芒——那是属于景辞自身的、未被幻境彻底磨灭的意志!
那光芒在涣散的瞳孔中艰难地聚焦,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投向了田小慈的方向!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微弱气音。
被细密鳞片覆盖的、沾着血迹和水珠的手指,在湿冷的沙滩上,极其轻微地、抽搐般地……向着田小慈的方向,勾动了一下!
仿佛在发出最后的、无声的警告:快逃!
这个最弱小的、最不善言辞的伴侣,在灵魂被幻境撕扯的剧痛深渊中,凭借着对她刻骨铭心的守护本能,竟硬生生地挣脱了一丝束缚!只为向她传递这最后的警示!
“景辞!”田小慈的心被狠狠揪紧!她看到了那眼神中的警告,读懂了那无声的呐喊!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求生本能的寒流瞬间冲垮了她的僵硬!逃!必须逃!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她猛地转身,不再去看白掣的鲜血,不再去听霜岚的呜咽,将所有的悲痛和恐惧化作最后的力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离海岸、远离那深海恶魔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脚下的银沙细腻却湿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陷入泥沼。冰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身后那冰冷如渊的注视感,如同附骨之蛆,死死锁定着她!
快!再快一点!只要冲进那片黑礁石后面的林子…
然而,她的脚步仅仅迈出了不到十步。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深海的刺骨寒意,如同无形的冰潮,瞬间从她身后的海面席卷而来,淹没了整个营地,也精准地笼罩了她!
田小慈狂奔的脚步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骤然停滞!
不仅仅是身体被一股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无形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她的意识,她的灵魂,仿佛也被这股冰寒拖拽着,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旋涡!
眼前不再是月光下的银沙之湾。
她看到了尸山血海!翡翠湾雄伟的城墙在烈火中崩塌,城头飘扬的旗帜被撕碎,浸透在粘稠的血泊里。
街道上,她熟悉的子民们倒在血泊中,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浓烈得让她窒息!
“不…不要…”田小慈的灵魂在尖叫。
场景骤然切换!
她置身于一片冰冷的黑暗废墟。
脚下是破碎的砖石和断裂的骨骼。
她惊恐地低头,看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那是她的崽崽!可是…襁褓是空的!只有一片刺目的、濡湿的暗红!崽崽…不见了!被夺走了!被…
“崽崽!我的孩子!”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昏厥。
画面再次扭曲!
她看到她的兽夫们!白掣、沧溟、霜岚、烈山…所有她深爱的人!
他们被粗大的、闪烁着幽蓝符文的锁链穿透了琵琶骨,高高吊在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刑架上!
他们的身体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碳化!他们的眼睛,曾经充满爱意和宠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对她无尽的怨恨!怨恨她的无能!怨恨她的弱小!怨恨她无法保护他们!
“是田小慈…是田小慈害了你们…”巨大的负罪感和绝望如同万吨巨石,轰然砸下,要将她的灵魂彻底碾碎!
就在她的精神即将在这三重绝望幻象的轮番蹂躏下彻底崩溃的瞬间——
一股灼热到几乎要将她灵魂点燃的剧痛,猛地从她额头的王纹处爆发开来!
那不再是平日里温热的、象征着力量的波动,而是一种仿佛被烙铁灼烧、被滚烫熔岩注入般的极致痛楚!
“啊——!”田小慈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凄厉到无声的惨嚎!
这源自血脉本源的剧痛,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炸开了笼罩她意识的混沌与绝望!
那三重恐怖的幻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
这剧痛是诅咒,更是最野蛮的警钟!它蛮横地、不容置疑地将她从沉沦的边缘硬生生扯了回来!
现实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她的口鼻!
田小慈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焦距在巨大的痛苦中强行凝聚!
身体依旧被那股深海寒冰般的无形力量死死禁锢着,动弹不得。
但她的意识,终于短暂地、艰难地挣脱了那绝望幻境的泥沼,回归了残酷的现实。
月光依旧冰冷地洒落。
首先映入她重新聚焦的眼帘的,是距离她不到十步之遥的景辞。
他依旧半浸在冰冷的海水里,蜷缩着,颤抖着。
但那双墨绿的眼睛,此刻却大大地睁着,死死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涣散,只剩下一种凝固的、极致的、混杂着无尽担忧、恐惧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因看到她“清醒”而流露出的…释然?
他的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熄灭了。
仿佛传递出最后的警告,耗尽了他灵魂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力量。
景辞的眼睛依旧睁得很大,望着田小慈的方向,但里面所有的神采,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彻底消失了。
如同两颗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漂亮的绿色玻璃珠子。连他身体的最后一丝颤抖,也完全停止了。
他就那样凝固在那里,如同沙滩上一尊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绝望的雕塑。
“景…辞…”田小慈的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几乎要再次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
额心王纹的灼痛依旧在持续,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抵住她的灵魂,强迫她保持这残忍的清醒。
她艰难地转动着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球,目光扫过整个营地。
地狱。
这是唯一能形容她所见景象的词语。
烈山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树,脸朝下扑在浅水里,一动不动,只有背部的肌肉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
霜岚蜷缩在沙滩上,九条曾经蓬松美丽的狐尾如同被踩踏过的破败毛毡,凌乱地瘫在沙地上,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间歇性痉挛,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濒死小动物般的呜咽。
羿侧躺在染血的礁石旁,额头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半凝固,和沙砾混合在一起,粘在苍白的脸颊上。他双目紧闭,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身体保持着一种防御性的蜷缩姿态,仿佛仍在徒劳地抵挡着什么。
玄墨单膝跪地,墨色长发垂落遮住了脸,撑在沙地上的双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周身失控的墨色雾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灵霄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身体微微佝偻,挡在她之前位置的前方,鹿角的光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呼吸急促而艰难。
风竹蜷缩在沙坑里,巨大的金色羽翼将自己紧紧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颤抖的金色蚕茧,华丽的羽毛沾满了沙粒,凌乱不堪。
白掣…田小慈的目光最终落回他身上。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利爪刺入胸膛的姿势,身体因剧痛而佝偻着。
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在月光下呈现出暗沉的、令人心碎的深褐色。
他低垂着头,银黑相间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的银沙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其他兽夫,阿岩、赤焰、白耳、长岄、沧溟…或倒或跪,或蜷缩或僵直,全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凝固在各自崩溃的瞬间,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无形交锋的惨烈。
十三位强大的兽夫,如同十三尊凝固在绝望与痛苦中的悲怆雕像。
月光冰冷地勾勒着他们失去生气的轮廓,整个银沙之湾,死寂得只剩下海浪单调的呜咽。
田小慈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唯有泪水,如同永不枯竭的溪流,无声地、汹涌地从她睁大的眼眶中滑落,滚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身下同样冰冷的银沙上,瞬间消失不见。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额心王纹的灼痛是唯一将她钉在现实中的锚点,提醒着她这地狱景象的真实。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翡翠湾的和平,来之不易的安宁,她和兽夫们的未来…都在这个月夜,被这深海而来的恶魔彻底碾碎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中,一阵轻微的水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哗啦…哗啦…
那声音轻柔,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情人的低语,由远及近。
田小慈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转动,循着声音望去。
月光下,那悬浮于海面之上的银发人鱼,终于动了。
他那条巨大华美的幽蓝鱼尾,在水中优雅而缓慢地摆动了一下,带起一圈圈细碎的、闪烁着星钻光芒的涟漪。他悬浮的身体,开始以一种非人的、如同在水中滑行般的姿态,朝着岸边,朝着田小慈的方向,无声地…飘来。
是的,飘来。他的足(或者说尾尖)并未接触水面,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又像是被月光托举着,在离海面数寸的空气中,平稳地滑行。
银色的长发流淌在身后,如同月光织就的披风。
覆盖着幽蓝细鳞的上半身,在月光下流转着玉石般冷冽而完美的光泽。
壁垒分明的胸腹肌肉随着这滑行微微起伏,充满了非人的力量感。
他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每一步(或者说每一次尾鳍的摆动)靠近,都让笼罩在田小慈周身的寒意和禁锢感更加沉重一分。
冰蓝色的瞳孔,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田小慈的脸庞。
那目光,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极地冰渊,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称之为“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物品般的专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他越靠越近。
田小慈能清晰地闻到一股奇异的、混合了深海寒泉、冷月清辉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的味道,冰冷而纯粹,带着一种非人的洁净感,却让她从骨髓里感到寒冷。
十步…五步…三步…
那惊世骇俗的、完美到令人窒息也令人恐惧的容颜,在田小慈模糊的泪眼中不断放大。
终于,他停在了田小慈的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近到田小慈能看清他冰蓝瞳孔深处那缓慢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亿万光点,近到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血液冻结的深海寒意。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覆盖着幽蓝细鳞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指甲如同深海蓝水晶般剔透而锐利,在月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那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像般的、不容置疑的威仪,轻轻地、却无比精准地,点在了田小慈的额心。
指尖冰凉,如同万载玄冰。
触碰的位置,正是那灼热剧痛、此刻依旧如同烙印般燃烧着的——王纹!
嗡!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王纹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动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田小慈的全身!
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更深的、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共鸣与…被彻底标记的恐惧!
人鱼冰蓝的瞳孔深处,那缓慢旋转的星云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他那张完美无瑕、如同冰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他那冰冷如同亘古寒渊的声音,却再次清晰地响起,直接灌入田小慈的脑海深处,带着一种宣告宿命般的笃定:
“王纹…共鸣。吾名,塞壬。。”
塞壬!传说中带来毁灭与诱惑歌声的深海魔神之名!
田小慈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紧!她想挣扎,想尖叫,想撕碎眼前这张完美的脸!
但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连喉咙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更加汹涌地滑落。
塞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缓缓扫过田小慈被泪水浸湿的脸庞,带着一种纯粹欣赏“所有物”般的审视。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田小慈纤细的腰肢上。
那条巨大的、华美得如同星河披覆的幽蓝鱼尾,在水中优雅地一摆。
下一刻,田小慈感到腰间一紧!
一股冰冷、滑腻、却又蕴含着无法抗拒巨力的触感,瞬间缠绕上了她的腰肢!
是塞壬的鱼尾!
那覆盖着碗口大、流转着碎钻光芒鳞片的巨大尾鳍末端,如同最灵巧的触手,又像是冰冷的锁链,带着深海特有的湿滑与寒意,紧紧地、不容挣脱地缠住了她!
“唔!”田小慈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缠绕激得浑身一颤,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恶心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她徒劳地想要扭动身体,却如同被巨蟒缠身的猎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塞壬的手臂也动了。
他那只刚刚点过她王纹的手,此刻以一种看似轻柔、实则充满绝对掌控的姿态,环过了她的肩背。
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深海玄冰瞬间贴上了她的肌肤!
那覆盖着细密幽蓝鳞片的手臂,坚硬而光滑,带着非人的质感。
田小慈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来自深渊的巨蟒缠住,又像是落入了一个由寒冰雕琢的怀抱,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连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
塞壬微微低头。
他那张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靠近了田小慈的耳畔。
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气息的呼吸,拂过田小慈的耳廓和颈侧敏感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恐惧的颤栗。
一个空灵、幽邃、如同自万米深海之下传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灌入田小慈的耳中,也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你的归宿…”
田小慈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身体被冰冷禁锢。
她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被那非人的手臂和鱼尾死死缠绕,双脚离开了她刚刚还拼命想要踏上的、象征着逃离的银沙。
“…不在陆地喧嚣。”
塞壬环抱着她,如同环抱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的身体开始向后飘退,缠绕着田小慈腰肢的巨大鱼尾轻轻一摆。
哗啦。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田小慈的小腿。
“…不在日光之下。”
他的声音如同深海回响的魔咒,继续在田小慈耳边低语。
抱着她的手臂收紧,田小慈整个人被更加紧密地、不容抗拒地贴在了他那冰冷如玉石的胸膛上。
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他们后退的速度加快,海水迅速攀升,淹过了她的腰际。
田小慈徒劳地睁大眼睛,透过模糊的泪光,绝望地看向岸边——那如同凝固地狱般的营地,那十三尊在月光下无声诉说着悲怆与痛苦的“雕像”。
白掣胸前刺目的暗红,景辞那双失去所有神采的、凝固的墨绿眼瞳…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上。
“你的宿命…”
塞壬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海水已经淹没了田小慈的胸口,冰冷刺骨的压力让她呼吸困难。
她看到岸边的景象开始晃动、扭曲、远离。
“…在永寂深海。”
哗——!
巨大的幽蓝鱼尾猛地一甩,卷起汹涌的浪花!
塞壬抱着被彻底禁锢的田小慈,如同投入镜面的幻影,瞬间沉入了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粼粼银波的、深不可测的墨蓝海水之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彻底淹没了田小慈的口鼻!咸腥的味道灌入,巨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寒意让她眼前发黑!
她最后的意识,是塞壬那冰蓝的、如同深渊般的瞳孔,在幽暗的海水中,依旧冰冷地、牢牢地锁定着她。
以及,岸边那凝固的、绝望的十三道剪影,在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里。
咕噜噜…
一串细小的气泡,从田小慈失去意识的口中逸出,挣扎着,徒劳地向着遥远的海面升去。
月光依旧冰冷地洒在银沙之湾。
银白的沙滩上,死寂一片。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岸边,抹平了之前的混乱痕迹,却无法抹去那凝固的绝望。
十三位强大的兽夫,如同被时间遗忘的古老石像,以各自崩溃的姿态,凝固在月光之下。
白掣佝偻着,利爪依旧深陷在自己的胸膛,鲜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痂,在冷月下泛着死寂的光。
他低垂的头颅,银黑发丝遮住了脸,只有一滴冰冷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泪,悬在他紧绷的下颌,久久未曾滴落。
霜岚蜷缩在沙地上,九条曾经蓬松如云的雪白狐尾,此刻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残破绸缎,沾满了湿冷的沙粒,无力地瘫软着。
他身体间歇性的痉挛已经停止,只剩下一种深度的、如同沉入冰渊般的僵硬,冰蓝的狐眼半睁着,瞳孔涣散无光,倒映着天上那轮冷漠的圆月。
烈山庞大的身躯脸朝下浸在浅水里,一动不动,如同搁浅的鲸。
水面偶尔被微风吹皱,轻轻晃动,拍打着他古铜色的、失去所有力量感的皮肤。
景辞半浸在海水中的身躯彻底凝固,青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最后望向田小慈方向的姿态,墨绿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瞳孔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早已熄灭,只剩下空洞的、凝固的绝望,如同两潭死去的绿泉。冰冷的海水温柔地抚过他失去温度的脸颊,仿佛无声的哀悼。
羿、玄墨、灵霄、风竹、长岄、沧溟、阿岩、赤焰、白耳……每一道身影都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凝固在他们精神世界崩溃的瞬间。
痛苦、恐惧、挣扎、绝望……种种情绪被永恒地烙印在他们僵硬的面容和姿态上,构成一幅无声而惨烈的末日图景。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瞬,也许过了很久。
“咳…咳咳…”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呛咳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声音的来源,是沧溟。
他单膝跪地的姿势依旧僵硬,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
但他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痉挛。
他撑在沙地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仿佛有千钧重的头颅。
湿透的墨色长发滑落,露出他那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深潭般的眼眸缓缓睁开,瞳孔深处一片混沌的迷茫和残留的、溺水者般的极致恐惧。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针刺般的疼痛,却也让他被幻境撕裂的意识,如同破碎的镜片,一片片艰难地拼凑回现实。
他涣散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眼前死寂的营地——凝固的同伴,熄灭的篝火余烬,冰冷空荡的软榻……
空荡?
沧溟混沌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中!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那寒意甚至压过了幻境残留的恐惧!
“小慈…?”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猛地扭动僵硬的脖颈,视线如同濒死的困兽,疯狂地扫视着周围!
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之前所在的位置,只余下被海水打湿的凌乱银沙,和…一只滚落在沙坑里、沾满了泥污的、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贝壳发簪!
沧溟的呼吸瞬间停滞!
“小慈——!!!”
一声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最后的悲鸣,猛地从沧溟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撕裂了银沙之湾死寂的夜空,充满了无尽的恐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崩溃!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轰!
一股微弱却狂暴的能量波动,猛地从营地中央,长岄那凝固如雄狮雕像的身躯内爆发出来!
“吼——!!!”
紧接着,是长岄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怒的狮吼!
吼声中蕴含的力量冲击波瞬间扩散,震得沙滩上的银沙簌簌跳动!
他魁伟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挣脱了无形的冰封,猛地从僵直中“活”了过来!
金色的鬃毛因极致的愤怒而根根怒张,如同燃烧的金色烈焰!
他巨大的狮目瞬间充血赤红,目光如同最狂暴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田小慈消失的位置和沧溟手中那枚沾泥的发簪!
“小慈呢?!小慈在哪?!”长岄的声音因极致的暴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仿佛连锁反应被彻底引爆!
“呃啊——!”
一声混合着剧痛和惊怒的闷哼,白掣的身体猛地一震!
深深刺入胸膛的利爪被一股力量强行拔出,带出暗红的血块!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冰紫色的竖瞳因巨大的痛苦和瞬间清醒的意识而收缩到极致!
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又猛地抬头看向田小慈消失的空地,脸上的茫然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和恐惧取代!
“不——!”霜岚发出一声尖锐的、破音的狐啸,猛地从蜷缩的状态弹起!他冰蓝的狐瞳因极致的恐惧和清醒后的巨大落差而瞪得滚圆,九条狐尾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疯狂舞动!他看到了空荡荡的软榻,看到了沧溟手中的发簪,看到了长岄和白掣脸上的疯狂!
“小慈!”灵霄虚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惊恐,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幻境反噬的剧痛而再次跌跪在地,只能朝着那片空沙地徒劳地伸出手,鹿角的光晕剧烈闪烁,充满了绝望。
“小慈!”阿岩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猿啼,连滚爬爬地冲向海边。
“该死!!”烈山如同沉睡的火山彻底爆发,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身下的海水里,激起冲天的浪花!他双目赤红,虬结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疯狂贲张!
“追!!”风竹的金色羽翼猛地展开,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就要冲向那片吞噬了田小慈的墨蓝海域!
“站住!”沧溟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最后的理智咆哮,强行压下了所有人的狂乱,
“是人鱼制造的幻境!更深…更恐怖的幻境陷阱可能还在!不能冒进!救人…必须先…清醒所有人!”他指向依旧凝固不动的景辞、羿、玄墨等人,声音因巨大的痛苦和焦急而颤抖。
长岄狂暴的狮吼戛然而止,他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片平静得诡异的海面,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白掣捂着血流不止的胸膛,冰紫的瞳孔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却死死钉在原地,利齿咬得嘴唇出血。
所有人都明白沧溟的意思,强行闯入,可能不仅救不回小慈,他们所有人都会再次被那恐怖的幻境吞噬,万劫不复!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绝望如同永寂深海。
冰冷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这片失去了珍宝的银沙之湾,笼罩着海岸边那十三道在巨大的痛苦、愤怒和无边绝望中颤抖的身影,也笼罩着那片吞噬了一切、深不见底的墨蓝海域。
在那人类无法想象的深海之渊,一座由巨大珊瑚、发光的珍珠母贝和奇异水晶构筑的宫殿深处。
最核心的寝殿,空旷而冰冷。
墙壁和穹顶镶嵌着无数自发光的深海宝石和夜明珠,散发出幽蓝、冷白和淡紫的朦胧光晕,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沉静的梦境,却透着亘古的孤寂与寒意。
殿中央,并非床榻。
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整块最为纯净的深海寒玉雕琢而成的…“容器”。它形似一枚微微开启的巨蚌,内里光滑如镜,铺陈着最柔软、闪烁着星辉的深海鲛绡。
田小慈静静地躺在其中。
她身上湿透的衣物已被换下,穿着一件同样由发光鲛绡织就的、式样简单却流转着月华般光泽的长裙。长发被仔细地梳理过,披散在莹白的鲛绡上。
她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也被巨大的不安困扰着。额心那枚复杂而神秘的王纹,在深海宫殿幽冷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淡金色光晕。
塞壬悬浮在寒玉巨蚌旁。
他银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水银,垂落在冰冷的寒玉边缘。
完美的身躯在幽光中如同神祇雕塑。
冰蓝色的瞳孔,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沉睡中的田小慈。
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纯粹的冰冷和占有,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以及一种深沉的、如同凝望深渊般的复杂。
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伸出一根覆盖着幽蓝细鳞的手指。
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田小慈的皮肤,只是隔着寸许的距离,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轨迹,虚虚地描摹着她额心那枚散发着微弱金芒的王纹轮廓。
他的动作专注而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关乎整个世界的秘密。
寝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深海暗流在宫殿外无声涌动的低沉回响。
描摹的动作停了。
塞壬的目光,从王纹,缓缓移到了田小慈沉睡的、带着不安的恬静脸庞上。
他那完美得毫无瑕疵的冰雕面容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然而,他那如同深海寒冰雕琢而成的薄唇,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词语,如同最幽微的叹息,消散在冰冷而沉重的深海宫殿空气中:
“终于找到了我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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