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许富贵吓尿了！

九十五号院，后院，许富贵家。

屋里的光线昏暗得像是傍晚，明明外头太阳还好好的，可这屋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

许富贵一屁股瘫坐在那张掉了漆的破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软成了一滩烂泥。从街道办的人贴出那张“阶级成分登记”的通知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给死死缠住了，那蛇信子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后脖颈，让他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缝，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恐惧。

一种发自内腑，浸透骨髓的恐惧。

他一整个下午，都把自己死死地关在屋里，窗户用破布堵上，门用门栓顶死，好像这样就能把外头那个正在变化的世界给挡住一样。

他老婆端着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儿的棒子面糊糊走进来，看着自家男人那张煞白如纸的脸，还有那双没了神的眼睛，心里也跟着突突直跳。

“当家的，你……你这是咋了？不就是登个记吗？院里家家户户都得登，你至于吓成这样？”她把碗放在桌上，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家，你懂个屁！”

许富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着自己老婆就是一声压抑着颤抖的嘶吼。

他能不害怕吗？他能不怕吗！

院里这些人，他心里门儿清。前院那个阎老师，阎埠贵，撑死了算个有点家底、爱算计的教书先生，就算划成个“小资”，那也是人民内部的矛盾，顶多就是面上不好看，伤不到根本。中院那个刘海中，别看他一天到晚人五人六的，可人家是红星轧钢厂的工人，那是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是新社会的主人！他再怎么折腾，那底子都是红的。

可他呢？他许富贵算什么？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双曾经抡过棍子、推过人的手，心里就一阵阵地发凉。

他以前在娄家，那是干什么的？说好听点是看家护院的，说难听点，那就是资本家养的打手！是帮着有钱人欺负穷人的狗腿子！

虽然他摸着良心说，自己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坏事，没打断过谁的腿，没逼死过哪条人命。顶多，也就是在娄老爷派他去收那些铺面的租子时，仗着人高马大，瞪着眼睛，把那铁棍往地上一戳，“当”的一声，狐假虎威地吆喝几声，把那些交不起租子的穷鬼吓唬吓唬。

可这事儿，它经不起查啊！它搁不住拿到大庭广众底下去说啊！

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资本家当过走狗”，这顶又黑又沉的帽子要是结结实实地扣下来，那他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

许富贵越想越怕，后背的冷汗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没一会儿就把身上那件本就汗津津的破褂子给彻底浸透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又冷又腻，难受得要死。

他眼前好像已经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自己被街道的干部用手指着鼻子点名批评，胸口挂着个“资本家走狗”的牌子，站在院子中央。院里的邻居，阎埠贵、刘海中，甚至是那个傻柱，都围着他，用唾沫星子淹他，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他儿子许大茂，以后上学、进厂、娶媳妇，档案里都得清清楚楚地写着：“其父，许富贵，有历史问题。”走到哪儿，都因为他这个当爹的，被人处处用白眼斜楞。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许富贵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小得可怜的屋里没头苍蝇一样，一圈一圈地转悠，把地上的灰都给踩起来了。

“得想个办法……必须得想个办法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他老婆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也不敢说话了，抱着自己胳膊，缩在墙角。

他儿子许大茂，那个十一岁的小子，更是早就躲到了床底下，从床单的缝隙里，惊恐地看着自己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爹，此刻跟个疯子没什么两样。他不懂什么叫“阶级成分”，但他能感觉到，天要塌了。他想不明白，他爹不是院里最横的吗？怎么一张纸就把他吓成这样了？

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转得他自己都头晕眼花了，许富贵忽然停了下来，眼睛里爆出一团骇人的亮光。

“对！主动坦白！”

他一拍大腿，觉得这是唯一的活路了。

与其等着哪天院里哪个跟他有过节的王八蛋把他给揭发了，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把事情说了。

但是，怎么说，这里面可有天大的学问。

不能实话实说，实话实说那不叫坦白，那叫自投罗网，伸着脖子等砍。

得说得有技巧，得把自己从一个“主动的帮凶”，美化成一个“被逼无奈的受害者”。

对！受害者！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在心里反复地编排着台词，甚至还对着墙上那面模糊的破镜子，调整起了自己的表情。

他先是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眼眶说红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各位领导，各位街坊邻居……我，我许富贵，今天，是要向组织，向人民，坦白我的历史问题啊……”他琢磨着，这开头得先声夺人，把气氛搞得沉重一点。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卖惨。

“想当年，我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啊！我那可怜的老娘，病得就剩一口气了，躺在床上，连口米汤都喝不上。我是被逼无奈，实在是没有活路了，才……才被逼着，去那个万恶的娄家，找了份差事……”

说到这，他觉得光卖惨还不够，还得拔高自己。

“可我人虽然在娄家，我的心，我的这颗心！是向着咱们穷苦老百姓的啊！”他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捶得“砰砰”响。

“我好几次，都冒着被东家打死的风险，偷偷地……偷偷地把娄家的粮食，拿出去接济更穷的街坊！东街的王大妈，西巷的李二叔，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嗯，这个好，死无对证，谁也查不出来。

他越编越来劲，感觉自己思路大开，甚至把自己都快说成一个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英雄”了。

“我还……我还曾经掩护过一个地下党的同志！真的！那天晚上，风刮得老大，眼看就要被特务追上了，是我！是我许富贵，把他藏在了我家的柴火垛里，才躲过了一劫！”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练习着，一会儿声泪俱下，一会儿义正言辞，一会儿又痛心疾首，琢磨着哪个表情，哪个语气，更能打动人，更能让街道来的干部相信他是个“有污点的好人”。

“当家的，你……你魔怔了？”他老婆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问。

“滚一边去！老子这是在想办法活命！”许富贵不耐烦地吼道。

他觉得自己这套说辞天衣无缝，甚至都快把自己给感动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当他在全院大会上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坦白完，街道干部深受感动，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许富贵同志，你虽然过去犯了错，但本质是好的，是能够被组织团结和教育的嘛！”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恐惧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挺直了腰杆，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神情悲壮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下，应该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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