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皇子亲临
郡守府,书房。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烦的焦躁。
林正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面前的书案上,堆满了从凤翔郡各地送来的灾情急报,每一份都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力交瘁。
“……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河床见底,人畜无水可饮……”
“……流民激增,已生乱象,昨日又有三村因抢水械斗,死伤过百……”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着眉心。
大旱,天灾。
可天灾之下,往往是更可怕的人祸。
城中粮价飞涨,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粮商,此刻一个个化身为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将米价抬到了一个足以逼死人的地步。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没法管。
强行干预,只会让那些粮商把粮食藏得更深,到时候局面只会更糟。
更何况,这些粮商背后,盘根错节,甚至与军中都有牵连,这也是前任都尉留下的烂摊子。
他这个郡守,看似风光,实则每日都在走钢丝。
就在他焦头烂额,思索着如何写一份既能陈明灾情、又能为自己开脱的奏报时,书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
一名亲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惶和喘息。
“何事如此慌张?天塌下来了不成?”林正源睁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亲兵在门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都在发颤:“大人!天……天没塌,但……但京城派来的钦差,二皇子江承乾殿下,已经抵达郡城之外!”
林正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二皇子……江承乾?
那个在京城诸皇子中,以手段狠辣、城府极深著称的“笑面虎”?
林正源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所有的愁容和烦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和凝重。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褶皱的官服,将官帽扶正,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对着门外沉声道:“备我官马,随我出城迎接!”
“是!”门外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去了。
林正源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
郡城之外,官道。
通往郡城的黄土官道,此刻已然成了通往地狱的入口。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他们大多衣不蔽体,形如枯骨,散发出阵阵恶臭。苍蝇嗡嗡地盘旋着,不知是在为死者哀悼,还是在享用一场盛宴。
尚有一息尚存的灾民,则眼神麻木地蜷缩在路边,连伸出手乞讨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正执着地摇晃着身旁早已冰冷的母亲,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咽:“娘,醒醒,我饿……”
不远处一个老者,手里拿着草根正麻木的往嘴里塞。
死寂,绝望,在这里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就在这片地狱般的景象中,一队人马的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近百名骑士,身着锃亮的明光铠,手持锋利的长槊,胯下的战马神骏非凡,膘肥体壮。
他们护卫着一辆以金丝楠木打造的华贵马车,马蹄踏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马车旁,一名青年正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与车队并驾齐驱。
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腰束玉带,面如冠玉,气质儒雅,仿佛一位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
然而,他那双眸子,却不见半点文弱,反而锐利如鹰,瞳孔深处带着审视一切的冰冷和漠然。
他,正是大江王朝的二皇子,江承乾。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官道两旁的惨状,他的视线在那摇晃着母亲尸身的孩童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在那啃食草根的老者身上顿了顿,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只是,他握着马缰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那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
当林正源带着一众郡府官吏,气喘吁吁地赶到城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边是炼狱,一边是华堂。
强烈的反差,让这位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后心也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车队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仓惶和疲惫:“下官凤翔郡郡守林正源,率合郡官吏,恭迎二皇子殿下!殿下远道而来,下官未能远迎,罪该万死!”
马背上的江承乾,目光从远处收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正源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瞬间收紧。
“林郡守,免礼吧。”江承乾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喜怒,“本王奉父皇之命,前来赈灾,不是来听你们请罪的。”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正源起身。
林正源直起身,态度依旧恭敬无比。
“城中情况如何?”江承乾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林正源心中一凛,他不敢有丝毫隐瞒,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将自己所知的情况,用最简练的语言,如实禀报。
“回殿下,凤翔郡大旱三月,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城外流民已逾万数,城中……城中粮价飞涨,有不法奸商囤积居奇,致使米价一日三涨,百姓苦不堪言。”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无奈,“下官无能,虽有心弹压,奈何这些粮商行事隐秘,账目上无懈可击,苦无确凿证据,不敢贸然行事,唯恐激起民乱,罪上加罪。”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灾情的严重,又将矛头直指城中粮商,最后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江承乾听完,那张儒雅俊朗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冷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周遭的空气,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江承乾不再看林正源,只是调转马头,淡淡道:“进城。”
车队缓缓启动,越过林正源等人,向着城门驶去。
从始至终,江承乾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林正源站在原地,直到车队完全消失在城门洞里,他才缓缓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知道,这位皇子,比传闻中还要可怕。
……
二皇子江承乾,直接入驻了郡守府。
林正源原本准备好的接风宴,被他一句“灾民尚在啃食草根,本王何敢饮宴”给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他只要了一间最清净的书房,然后便将自己关了进去,谁也不见。
整个郡守府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正源坐立不安,他摸不透这位皇子的心思。
直到深夜。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承乾的书房内。
他们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身上散发着一股与普通士兵截然不同的血腥煞气。
这是皇子亲卫,“玄鸦”。
江承乾头也没抬,依旧看着手中的一份卷宗,语气平淡:“去查,城中所有粮商的底细,尤其是他们的粮仓,我要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粮食。”
“是。”
其中一名玄鸦沉声应道,声音嘶哑,如同金属摩擦。
“记住,”江承乾翻过一页卷宗,补充了一句,“本王要的是实话,不是他们账本上的数字。”
“属下明白。”
两道黑影,再次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
只有烛火,在轻轻摇曳,将江承乾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数日后。
郡城的气氛,没有因为皇子的到来而有丝毫缓解,反而愈发诡异。
粮价依旧在涨。
苏媚的善举,在巨大的灾情面前,如杯水车薪。
她的米铺前,队伍排得越来越长,而她的存粮,也越来越少。
郡守府内。
江承乾依旧每日闭门不出,仿佛已经将赈灾之事抛之脑后。
就在林正源几乎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一份密报,经由玄鸦之手,悄然送到了江承乾的书案上。
江承乾展开密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城中钱家等几大粮商的粮仓实情,储备之丰厚,触目惊心。
足以让全郡百姓,安然度过此次大旱。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密报的最后几行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钱氏粮行,其背后,与京中户部侍郎周显,关系匪浅,疑为其在凤翔郡的钱袋子……”
户部侍郎,周显。
江承乾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书房内,一片死寂。
他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不再是简单的天灾人祸,而是掺杂了朝堂之争的浑水。
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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