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引以为傲

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林骁栩他们几个能有今天的本事，全是他高诚一手栽培出来的功劳。

他要是再揪着林骁栩狙杀自己的事儿不放，反倒显得自己这个老连长小肚鸡肠，不会带兵了。

这不扯犊子吗？

怪不得王团长之前曾说铁路跟袁朗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老狐狸带着一个小狐狸，专门去别人家里串门子，相中的“好东西”那是连盆带土，一点不剩地全给刨走！

成材、吴哲、许仨多三人立在甲板边缘，他们跟师侦营的兵离得很近，几乎是贴脸站着，面对那些兵绝对称不上友善的眼神，吴哲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站得如同一杆标枪。

没办法，不这样他总觉得心虚气短，仿佛一个眼神对上，那些侦察兵就会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他悄悄往许仨多和成材身边挪了半步，试图从战友身上汲取一点安全感。

然而此刻的许仨多和成材，谁也没空接收他的脑电波。

成材见林骁栩被高诚“挤兑”，有心想为他说两句话，可是话到嘴边，一对上高诚那冷冰冰的眼神，他就想到自己曾经在七连士气最低迷的时候选择转连队，在高诚眼里，这种行为恐怕比林骁栩狙他一枪，性质更恶劣，更像一种“背叛”。

几次张开的嘴，最终还是无声地闭上了。

如果说成材是怕自己替林骁栩开口说话反而会火上浇油，那么许仨多则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

毕竟他跟林骁栩做的都是同一件事，为了任务而调转枪口对上老连长。

连长没把他拎出来骂一顿，他就已经很诧异了。

甘小柠本来报着在一边看好戏的心态，他在看见林骁栩的一刹那就预料到肯定会出现现在的场面，但是但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此刻被连长逼问得头都不敢抬，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副营长，林骁栩又不是故意的，”甘小柠忍不住插嘴求情，“这黑灯瞎火的，离那老远，谁能看得清啊？肯定是误伤！”

刚走到附近的史衿听到这蹩脚的理由，绝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甘小柠啊甘小柠，你这找的什么破借口！林骁栩是干什么的？狙击手！他的饭碗就是隔着几百上千米看清目标然后精准狙杀！看不清？看不清他能开枪吗？！

高诚果然被甘小柠这情急之下的胡扯给气乐了，他索性不理甘小柠，直接转向林骁栩，目光如炬：“林骁栩！你自己说，你看清了吗？！”

甘小柠紧贴着林骁栩的身侧，在高诚看不见的地方，一下下使劲儿戳着林骁栩的后腰软肉，无声地催促：快说没看清！快说没看清！

“报告连长，看清了！”林骁栩忽地大声道，随即气势又弱了下来，“我就是确认了是你…才敢开枪的。”

高诚在甲板上现身的那一秒，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活着”回到指挥室里了，他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目标。

甘小柠猛地一偏头，对着空气无声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内心哀嚎：一个两个三个！全是倔驴！犟种！他怎么摊上这么一群死脑筋的战友？！浑身的劲儿真是没处使了是吧？

林骁栩的答案，除了甘小柠跟其他师侦营里的兵外，在场的人都不觉得意外。

高诚甚至在他话音落下的那瞬间，打心底里升起了“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的感觉，关键时刻拎得清，有股子狠劲儿和原则性！但他脸上依旧绷得紧紧的。

他踱步到林骁栩面前，声音低沉，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后悔吗？”

事关军人的原则和忠诚，林骁栩眼神再度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他立正，脊梁骨挺得笔直，

“不后悔，实施斩首行动，正是我此次演习中接到的任务，我必须完成！”林骁栩的声音坚定，即使这样说可能会让对面的人更难受，但他还是要说出来，

“对不起连长，”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柔和下来，带着深深的歉意，“可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提前知道驻守在这里的人是你，我依旧会这么做。”

这是身为一个士兵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服从命令。

高诚眼底深处那抹喜悦的光芒再也无法掩饰。

被曾经的士兵一枪给狙了确实是一件既让人生气，又让人觉得丢人的一件事，但这个兵不一样。

他是自己一路看着走过来的兵，是受了委屈还会强颜欢笑着对他说“连长，我没事。”的兵。

高诚的嘴角先是微微上扬，接着控制不住地咧开，最后变成爽朗的大笑。

“啪！啪！啪！”

寂静的甲板上，突兀地响起一阵清脆而有力的鼓掌声。

“咱副营长是不是被气疯了？”

“不至于吧？”

“我看悬……”

师侦营的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高诚浑不在意，他大笑着，用力拍着林骁栩的肩膀，那力道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亲昵：“好！好小子！这才是我高诚带出来的兵！够种！”

他甚至一把揽过还有些发懵的林骁栩，将他转向众人，声音洪亮，充满了自豪：“都给我看好了！这个，林骁栩！就是老子带出来的兵！最引以为傲的兵！”

成材的神情有些落寞，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瞬间淹没了他。

如果……如果当初在七连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离开……那么此刻，站在连长身边，被他如此骄傲地展示的，会不会也有自己的一份？

只不过这份骄傲被他亲手抛弃了。

想到这里，成材心里忽然一动，他不由自主的看向袁朗。

袁朗也在笑，只是那笑容远没有高诚那般张扬热烈，显得有些浅淡，他的嘴角虽然勾着，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

“不抛弃，不放弃。”

他让自己仔细的想一想那六个字，成材之前一直以为袁朗是在暗指自己转连队的经历和那黑暗中犹豫的几分钟。

可直到这一刻，看着被高诚以骄傲称呼的林骁栩，他才忽然明白了他放弃、抛弃了什么。

时光不能倒回，过去的事也无法改变，但那些被他抛弃了的东西，却还有机会重新拾取。

成材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从迷茫失落逐渐变得清明坚定。

成材想，他应该先学会袁朗口中的“珍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珍惜这弥足珍贵的情感，珍惜自己还能握枪、还能战斗的每一刻！

幸好，他醒悟的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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