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不只是才能。”嬴政摇头,走到龙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个王歌,稷下一战,朕虽未亲见,但你与他辩论之后,主动退兵,此事朕记得很清楚。”
“若是常人,早就借此扬名立万,广收门徒。可他呢?”
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消失数年,如今又闭关著书。这种定力,这种格局……”
“朕想知道,他到底在追求什么。”
李斯沉吟片刻:“陛下慧眼如炬。此人确实非同寻常,臣当年与他论道,深感其道之精深。”
“哦?”嬴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连你都如此评价?说说看,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主动退兵?”
李斯苦笑:“陛下,此人论道不在言辞犀利,而在……”
他想了想:“而在让人不知不觉就认同了他的观点。臣至今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意思。”嬴政若有所思,“一个让百姓都想变得更好的学说,对帝国来说……”
他没有说完,而是看向李斯:“你觉得是福是祸?”
李斯沉默良久:“臣以为,关键在于如何引导。万事万物,皆有两面。”
“说得好。”嬴政点头,“所以朕要静观其变,看看这个纯粹的求道者,究竟能走到何种地步。”
“至于扶苏……”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深沉,“由他去吧。储君若连这点主见都没有,朕要他何用?”
“一个只会听命的储君,如何能承担我大秦的未来?”
李斯心中微震,他听出了更深的含义。
陛下这是在……考验扶苏。
稷下学宫。
夜已深,但荀子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几位大儒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茶水和点心,但谁都没有动。
“荀老,您真的认为这个王歌能写出什么惊世之作?”
说话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儒,他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带着怀疑:
“他才多大年纪?十五?十六?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个年纪就能著书立说的。”
荀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子贡,你读了多少年书?”
老儒一愣:“回荀老,五十余载。”
“那你可曾想过,老聃著《道德经》时,为何只有五千言?”
“这……”
荀子放下茶杯,目光深邃:
“不是他写不出更多,而是大道至简。真正的智慧,不在于读了多少书,而在于悟到了什么。”
另一位中年儒者插话:“可是荀老,这个王歌毕竟太年轻了……”
“年轻?”荀子笑了,“诸位可还记得,论道第一日出现的那位?”
众人神色一凛。
那个神秘老者的出现,至今还是个谜。
“那位……”荀子的声音变得很轻,“诸位虽然不认识,但老夫年轻时,曾有幸远远见过一面。”
“是谁?”众人急切地问。
荀子摇头:“天机不可泄。但诸位只需要知道,能让那位都认可的人……”
他看向窗外:
“王小友的境界,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揣度的了。”
书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最年轻的那位儒者小声问道:
“荀老,您说……这个时代真的要变了吗?”
荀子没有立即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空中的星辰:
“变不变,不是天注定的,而是人决定的。”
“而现在,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流沙据点。
暗室里,只有一盏油灯在燃烧。
卫庄独自坐在那里,面前的桌上放着几份情报。
每一份都与王歌有关。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那是关于小圣贤庄论道完整的详细记录。
“‘致良知’……”
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韩非曾经说过,人性本恶,所以需要法来约束。
但王歌却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良知,只是被遮蔽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理念,却都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韩非……”
卫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挚友的身影。
“如果你还在,会怎么看这个人?”
...
墨家临时据点。
海风呼啸,巨大的机关正在运转。
新的机关城已经初具规模,虽然比不上当年的辉煌,但也颇具气势。
议事厅里,几位统领正在开会。
“王歌闭关著书,这件事不能小看。”
班大师摸了摸下巴,那里有一道新添的疤痕——机关城之战留下的痕迹:
“诸位别忘了,机关城之战,若不是他最后关头出手,恐怕我们……”
高渐离点点头:“没错,此人对墨家有恩。但他的理念……”
“他的理念怎么了?”大铁锤瓮声瓮气地说,“王先生从一开始就讲透彻了,俺觉得挺好的。人人都能变好,这不就是我们墨家说的‘兼爱’吗?”
“没那么简单。”班大师摇头,“他说的‘致良知’,是要每个人都靠自己的内心去判断是非。”
“这样一来,还需要我们这些组织做什么?”
议事厅里安静下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人人都能“致良知”,那么墨家的存在意义……
“我倒觉得,”高渐离缓缓开口,“这未必是坏事。”
众人都看向他。
“墨子创立墨家,是为了什么?”高渐离问道。
“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人答道。
“那如果有一天,天下人都能‘兼爱非攻’,墨家消失了又如何?”
高渐离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大海:
“真正的成功,不是让墨家永远存在,而是让墨家的理念深入每个人心中。”
“从这个角度说,王歌的‘心学’,或许正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路。”
阴阳家,蜃楼。
午夜时分,整个蜃楼都笼罩在一片神秘的雾气中。
占星台上,东皇太一静静地观察着星象。
星空中,群星闪烁,但有一颗星特别明亮,而且它的轨迹……很特别。
“真是有意思。”
东皇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身后,月神恭敬侍立,紫纱飘动:
“东皇大人,您是指……”
“还记得三年前,我对那个少年说过什么吗?”
月神回忆片刻:“您说过,天机如网,世人皆在网中。”
“不错。”东皇缓缓转身,“天机如网,网住的不是世人,而是织网者自己。”
“当时我以为,对方与我辩论的,只是一个狂妄少年的挣扎之语。”
他抬头看向那颗明亮的星:
“但现在看来,这颗新星的轨迹,竟果真跳出了我的推算。”
“它不在任何一条我预见的轨道上,而是……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路。”
月神心中微震。
能让东皇大人都无法推算的存在……
“那我们需要……”
“什么都不用做。”东皇摆手,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期待,
“一个能让星象都为之改变的人,从那时候,就早已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了。”
“相反……”
他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他的出现,或许正预示着‘苍龙七宿’真正开启的时刻。”
“我们守候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等到开启之时了。”
农家。
深山密林中,一处隐秘的山谷。
六大堂主罕见地聚在一起,但气氛却颇为微妙。
上任侠魁田光去世已有些时日,但新侠魁之位至今未定。
各堂主都有自己的心思,表面和气,暗地里却在较劲。
“诸位。”朱家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关于侠魁之位,我们已经讨论很久了……”
“朱家堂主。”田虎打断他,声音粗豪,“要我说,谁的拳头硬谁就当侠魁,哪来这么多废话!”
司徒万里摇头:“田虎,你这想法太简单了。农家不是山寨,侠魁需要的不只是武力。”
“那需要什么?”田虎不服,“难道要像那些读书人一样,成天之乎者也?”
“说到读书人,”朱家若有所思,“最近江湖上都在传,那个王歌要著书立说了。”
提起这个名字,在场的人神色都有些变化。
论道大会时,这个少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个书生的话,能有什么用?”田虎依然不屑。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的田蜜终于抬起头。
她今日穿着一身翠绿色的长裙,露出雪白的肩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魅惑:
“田虎堂主,你这话可就错了。”
她的声音娇媚中带着一丝讥讽:
“人家王歌小先生,可是能让东皇太一都哑口无言的人物呢。”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
“小女子倒是很好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要是能见见他本人,说不定……”
“田蜜!”朱家咳嗽一声,“正经点。”
田蜜咯咯一笑:“朱家堂主,人家哪里不正经了?人家只是觉得,这位王先生的‘心学’很有意思嘛。”
她坐直身子,收起了妩媚的表情,但眼中的精光却更盛:
“你们想想,如果他说的‘人人皆可成圣’是真的,那对我们农家意味着什么?”
司徒万里若有所思:“‘当一个农人选择不再盲从,而是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丰收’……这话确实意味深长。”
“正是。”田蜜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千万农人若是都觉醒了……”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危险:
“到时候,谁还能小看我们农家?”
“所以啊,”她站起身,裙摆飘动,“与其在这里争来争去,不如想想怎么应对这个大变局。”
“这个时代正在改变,我们要么跟上,要么……”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咯咯笑着离开:
“被淘汰。”
其他堂主面面相觑。
这个女人,看似轻浮,实则心思深沉……
这时,一只信鸽飞入山谷。
朱家接过信鸽,展开密信,脸色微变:
“最新消息,王歌已经闭关三月,据说快要出关了。”
“而大秦长公子扶苏,这三个月来一直守在门外,风雨无阻。”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堂堂储君,竟然……
司徒万里喃喃道:“看来,这个时代的改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时间一天天过去。
随着三月之期临近,整个天下都在躁动。
《传习》还未问世,但这个名字已经传遍各地。
有人翘首以盼,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忧心忡忡,有人跃跃欲试……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答案。
这个年轻的心学宗师,到底会写出怎样的内容?
这本书,真的能改变天下吗?
而在小圣贤庄的那间静室里,王歌依然在奋笔疾书。
三个月来,他几乎没有停下过。
不是因为要写的内容太多,而是因为每一个字,他都在反复斟酌。
这不仅是一本书,更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回答。
如何让“致良知”不只是一个概念,而是每个人都能践行的道路?
如何让“人人皆可为圣”不只是一个理想,而是可以实现的目标?
他必须给出答案。
不只是为了那些期待的目光,更是为了他自己的道。
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晨光微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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