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东汉末年
公元189年冬,成皋县城外二十里。
吕家庄。
晨雾还未散尽,吕伯奢已经起身。
“老头子,这么早?”老妻在床上翻了个身。
“去城里买些好酒。”吕伯奢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听说洛阳那边不太平,想去打听打听消息。”
“洛阳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吕伯奢叹了口气,“朝廷乱了,百姓就该遭殃了。”
说话间,院子里传来磨刀的声音。
是大儿子吕安在磨杀猪刀。
“爹,您要进城?”吕安抬头问道。
“嗯,顺便买些东西回来。过几日是你娘生辰,杀头猪,请乡亲们吃顿好的。”
“那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帮你娘。”吕伯奢摆摆手,“对了,把客房收拾收拾。”
“客房?有客人要来?”
“说不准。”吕伯奢若有所思,“最近总觉得要有故人来访。”
吕安笑了:“爹,您又做梦了?”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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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伯奢牵出老马,慢悠悠地往城里去了。
这一路上,他看到不少逃难的人。
有的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满了家当。有的背着包袱,拖家带口。更多的是一无所有,只剩下一身破衣。
“这位大哥,从哪来的?”吕伯奢拦住一个中年汉子。
“洛阳。”汉子气喘吁吁,“别提了,董卓那厮进了京,他手下的西凉兵跟土匪似的,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还敢待?”
“这么严重?”
“可不是么!”汉子压低声音,“听说董卓把皇帝都给废了,另立了个新的。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吕伯奢心里一沉。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也是这般光景。
那时候党锢之祸,多少读书人被杀。他有个朋友,就因为说了句“宦官误国”,全家都被抄了。
乱世啊,又要来了!
到了中牟县城,街上比往日冷清许多。
酒肆里,却是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泰山那边出怪事了!”
一个商贩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怪事?”
“前几日夜里,有人看见山顶金光冲天,还有雷声大作。可奇怪的是,当时天上一片云都没有。”
“会不会是山崩?”
“不像。要是山崩,怎么会有金光?我看啊,八成是有宝物出世。”
另一个老者摇头:“依老朽看,这是不祥之兆。天无云而雷,地无震而鸣,必有大事发生。”
“您老别吓人!”
“吓人?”老者冷笑,“董卓乱政,天子蒙尘,这还不够大?我看啊,这才是开始!”
吕伯奢默默听着,心情更加沉重。
他买了两坛好酒,又买了些肉食,准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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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城门,就看见官道上尘土飞扬。
一队骑兵疾驰而过,看装束,是董卓的西凉军。
为首的军官勒马停在城门口,大声喝道:“传董相国令!但有收留朝廷要犯者,满门抄斩!”
“敢问将军,”县令战战兢兢地问,“要犯是何人?”
“前骁骑校尉曹操!此人拒绝相国任命,畏罪潜逃。相国说了,谁要是抓到他,赏千金!”
曹操?
吕伯奢心里一动。
曹家大郎怎么成了朝廷要犯?
他不动声色地牵着马离开,心里却在盘算。
若是孟德真的逃了出来,或许会来投奔自己。
当年他做官时,和其父曹嵩颇有交情。虽说多年不见,但念在昔日情分,岂能见死不救?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
得赶紧回去,让家人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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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家庄,午后。
小孙子吕小宝在后山放羊。
这孩子才八岁,虎头虎脑的,最是调皮。
“小白,小黑,别跑远了!”他挥着柳条,追着几只不听话的羊。
忽然,他看见山坡上坐着个人。
一个年轻人,正在溪边观山。
“哥哥,你是谁呀?”小宝好奇地凑过去。
年轻人回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是个过路的。”
“过路的?从哪来?到哪去?”
“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也很远的地方去。”
小宝歪着头打量他。
这人真奇怪。
衣服的样式从没见过,看着很旧,却干净得像新的。
脸也奇怪,明明很年轻,眼睛里却有种...怎么说呢,像爷爷看远山时的那种神情。
“哥哥,你是不是迷路了?”
“也许吧!”年轻人笑了笑,“小朋友,这是哪里?”
“吕家庄啊!我爷爷是吕伯奢,方圆几十里都知道。”
“吕伯奢...”年轻人若有所思,“原来是这里。”
“哥哥认识我爷爷?”
“不认识,但听说过。”
小宝觉得这人说话怪怪的。
明明是第一次来,为什么眼神像是故地重游?
“哥哥饿不饿?我这有饼。”小宝从怀里掏出半块面饼。
“谢谢,我不饿。”
“那渴不渴?”
“也不渴。”
小宝挠挠头:“哥哥真奇怪,不吃不喝的。”
年轻人又笑了:“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他站起身,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
小宝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好像这人变得透明了一下。
但再仔细看,又好好的站在那里。
“小朋友,能带我去你家吗?”
“好啊!爷爷最喜欢招待客人了。”
小宝赶着羊群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哥哥,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
“真的?能教我吗?我也想像大将军一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大将?”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小朋友,那是说书人编的。真正的武功,不是用来杀人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守护。”
“守护什么?”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
“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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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家。
吕伯奢刚到家,就看见小孙子领着个陌生人进院。
“爷爷!有客人!”
吕伯奢打量着来人。
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
衣着...很特别,像是古人的装束,又不完全是。
最特别的是气质。
明明站在面前,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随时会消失。
“老朽吕伯奢,敢问公子...”
“在下王歌。”年轻人拱手,“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王歌?
吕伯奢搜遍记忆,确定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公子从何处来?”
“泰山!”
吕伯奢心里一跳。
泰山?就是传说有异象的地方?
“那个...公子可曾见过什么异象?”
王歌微微一笑:“见过一些。不过都是寻常事,算不得异象。”
寻常事?
金光冲天,雷声大作,这也叫寻常事?
吕伯奢正要再问,大儿子吕安走了过来。
“爹,客房收拾好了。”他看了王歌一眼,“这位是...”
“王公子,路过此地。”吕伯奢连忙介绍,“安儿,去准备些酒菜。”
“不必麻烦。”王歌摇头,“在下不饮不食。”
不饮不食?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古怪。
什么人能不吃不喝?
“那个...公子是辟谷?”吕安试探着问。
“算是吧!”
这下更奇怪了。
辟谷是道家的法门,可这人看着不像道士啊。
“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吕伯奢笑道,“公子就在寒舍住下,也好让老朽尽地主之谊。”
王歌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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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吕家人围坐在堂屋里吃饭。
王歌坐在一旁,真的是滴水未进。
“王公子,”吕伯奢的妻子忍不住问,“您真的不吃东西?”
“多谢夫人好意,在下确实不需要。”
“那您靠什么活着?”小宝天真地问。
“小宝!”吕安呵斥,“别乱说话。”
王歌却不以为意:“小朋友问得好。人活着,确实需要些什么。有人需要食物,有人需要银钱,有人需要权势。而我...”
他顿了顿。
“我需要的,是看着这个世界!”
这话说得玄乎,大人们都听不懂。
倒是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哥哥是说,看着就饱了?”
“可以这么理解。”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吕伯奢脸色一变。
这么晚了,谁会骑马来?
“安儿,去看看。”
吕安刚要起身,王歌忽然说道:“不必了,是故人来访!”
吕安一愣,这是指自己还是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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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
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走了进来。
月光下,来人面容清晰可见。
走在前面的方脸阔口,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曹操。
身后跟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虽然衣衫不整,但举止间仍有官家气度。
“孟德!”吕伯奢又惊又喜,“真的是你!”
“伯奢叔!”曹操神色疲惫,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深夜来访,还望恕罪。”
他回头介绍:“这位是陈宫陈公台,中牟县令。若非他仗义相助,在下恐怕来不了了。”
陈宫拱手:“吕老丈。”
“原来是陈县令!”吕伯奢连忙还礼,“快请进!”
吕伯奢连忙把二人让进屋。
这才看清,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树枝刮破了,显然是走小路来的。
“安儿,快去烧水,让贵客沐浴更衣。”
“伯奢叔,不必了。”曹操摆手,“在下...可能待不久。”
“这话怎么说?”
曹操苦笑:“说来话长。董卓那厮倒行逆施,我不愿同流合污,便拒绝了他的任命。谁知他竟要置我于死地!”
“我在城里听说了。”吕伯奢压低声音,“官府正在通缉你!”
“正是!”曹操叹了口气,“连累伯奢叔了。”
“说什么傻话!”吕伯奢一拍桌子,“你父亲与我相交多年,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有难,我这做长辈的岂能袖手旁观?”
他转头对儿子们说:“去,把杀猪刀都磨快些。若是官兵来了,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伯奢叔...”曹操感动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王歌开口了。
“不必担心,今夜无事!”
曹操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
奇怪,刚才进来时怎么没看见?
“这位是...”
“王歌。”
年轻人微微点头。
曹操拱手:“曹操,字孟德。”
陈宫也跟着行礼:“陈宫,字公台。”
两人对视一眼。
曹操心里猛地一跳。
此人从气质到穿着皆异于常人,既不像村民,亦与朝堂官员不同......
怎么看怎么古怪,他警惕心大作。
陈宫在旁轻声道:“这位朋友说话倒是有趣!”
“王兄也是避难至此?”
“不是!”王歌摇头,“我只是...路过。”
路过?
曹操心里起了疑。
这种时候,谁会在荒郊野外路过?
莫非是董卓的探子?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剑柄上。
“不必紧张!”王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与董卓素无瓜葛。”
“那王兄是...”
“一个...很久没有在世间行走的人!”
这话说得更奇怪了。
什么叫很久没有在世间行走?
隐士?
曹操心中有了猜测,话说回来,王歌...倒是与圣人名讳相合,对方父辈也真敢取此名,不怕犯了忌讳。
吕伯奢见气氛有些奇怪,连忙打圆场:“都是客人,不必见外。孟德,你先歇息。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境。”
“多谢伯奢叔。”
“客气什么!”吕伯奢站起身,“我去看看酒温好了没有。今晚不醉不归!”
他出去后,屋里只剩下曹操二人和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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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没有说话。
曹操在打量王歌,陈宫同样在观察,王歌却在看着窗外的月亮。
“王兄似乎不是常人!”曹操终于开口。
“你又何尝是!”
“哦?”
“能让董卓如此忌惮,又能在重重围堵中逃出生天,岂是常人能做到的?”
曹操眼神一凛:“王兄似乎对在下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王歌收回目光,“只是...听说过一些。”
“听说?从何处听说?”
王歌沉默了一会儿。
“从很久以后。”
很久以后?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云里雾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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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再问,吕伯奢端着酒进来了。
“来来来,满上!”
他给曹操二人倒了一杯,又要给王歌倒。
“多谢,我不饮酒。”
“这怎么行!”吕伯奢不依,“今夜故人重逢,岂能不饮?”
“伯奢叔不必勉强!”曹操说道,“王兄既然不饮,必有缘由。”
吕伯奢这才作罢。
四人围坐,曹操和吕伯奢推杯换盏,聊起往事。
王歌却不知何时离开了。
消失的悄无声息,甚至就在旁边的三人都毫无察觉,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异常情况。
夜渐深了。
酒过三巡,曹操有些醉意。
“伯奢叔,你说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难啊!”吕伯奢叹气,“董卓这一闹,群雄必起。到时候,苦的还是百姓。”
“若是...若是有人能终结这乱世,统一天下,岂不是好事?”
“好是好,可谁有这个本事?”
曹操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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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王歌独自走在吕家庄的小路上。
月光洒在他身上,却像是穿透了过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明明能触碰到东西,却总有种不真实感。
就像...就像他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投影。
那日在泰山之巅,他运转七宿之力,本以为会就此消散。
谁知道...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那最后的时刻。
化光而去,他的意识飘向高处,看到了天地的真相。
原来所谓的“道”,就是万物运行的规律本身。
而他,不知怎的,成了这规律的一部分。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听起来像是成仙了,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仙。
仙还有形有相,他却...
就像风,能感受到,却抓不住。
就像水中月,看得见,却不真实。
最奇妙的是,除非他主动显现,否则人们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存在。
刚才在屋里,他就那样离开,曹操三人竟毫无察觉。
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存在感的消失。
仿佛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偶尔投下的影子。
这就是超脱的代价吗?
得到了永恒,却失去了‘实在’。
东皇太一当年说过,真正的超脱不是长生,而是与天地合一。
现在明了了。
以身化为琉璃晶石的四百年,与其说是被困,不如说是生命的蜕变。
如今破茧而出。
他已经不再是某个人,而是...道的一部分。
行走在人间,却不属于人间。
正想着,他听到了磨刀声。
是吕家的人在磨刀。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是预知,而是...感应。
当你成为道的一部分,很多事情就变得清晰可见。
就像看着河水流淌,你知道它会流向何方。
曹操会起疑,会误解,会差点酿成大错。
而他......
“东汉末年。”
“秦还是亡了么?”
.......................................................
夜深了。
曹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磨刀声还在继续,霍霍作响,听得他心里发毛。
他悄悄握住了剑柄,手心全是冷汗。
忽然,脚步声响起。
是吕伯奢的几个儿子。
“爹还没回来,这么晚了...”
“算了,先把刀磨利些。明早杀猪,好好招待贵客。”
杀?
曹操一下子坐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多,不止一两个人。
他们这是要...
曹操无声地下了床,贴在门边。
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
手放在门上的声音响起。
曹操深吸一口气,剑已经半出鞘。多年征战的本能告诉他——先下手为强。
门缓缓推开。
就在这一瞬间——
“我回来了!”
吕伯奢的大嗓门突然在院门口响起。
“去附近买了好酒!明日定要再与孟德一醉方休!”
推门的手停住了。
“爹回来了!”
脚步声纷纷转向院门。
曹操僵在原地,后背已经湿透。
好险...差点就...
“咦?这位是...”
院子里传来疑惑的声音。
曹操透过门缝看去。
月光下,吕伯奢身边多了个人。
一个年轻人。
奇怪的是,曹操竟然说不清这人的模样。
不是看不清——月光很亮,照得院子如同白昼。
而是...记不住。
就像水中的倒影,明明在那里,却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消散。
那人的衣着也很特别,布料粗朴,式样古拙,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感觉。
曹操揉了揉眼睛。
那人还在。
又好像不在。
“是王公子啊!”吕伯奢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公子这是...”
“月色正好,出来走走。”
那声音...
曹操皱眉思索,心头猛然大震。
遗忘的记忆于这一刻统统复苏,紧接着,就是悚然的冷汗涔涔!
是之前那位年轻人!
对方什么时候消失的?他竟自始至终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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