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母亲的遗书

晁晚晴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她睁开眼睛，看见外祖父沈远山坐守在床前，他的脸仿佛又苍老了一些，头上也凭空生出许多白发。

“水！”晁晚晴嘴唇微动，发出虚弱的声音。

忍冬听到动静，忙不迭地去倒水，服侍她喝下。

喝完这杯水，晁晚晴的嗓子总算不干哑了，她担忧地问：“外祖父，您怎么不去休息？”

“你这个倔孩子！”沈远山见她醒来，叹道：“生了病怎么不说呢？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老朽已是风烛残年，难道你忍心叫我刚承受了丧女之殇，又要经历失孙之痛！”

晁晚晴没想到她的心绞痛竟如此严重，她原先以为，自己的心绞痛只是噩梦带来的幻痛，忍忍便能过去。

晁晚晴看向忍冬：“李太医是怎么说的？我会不会死？”

忍冬哽咽着回答：“姑娘何必要诅咒自己？李太医说了，您这是心病。只要您放宽心，少思少虑，只需两三年便能把身子调养好。”

“若我多思多虑，能活多久？”晁晚晴明白，至少在卫玄明没死之前，她还做不到放宽心，少思虑。

忍冬没回答，只是转过身，肩膀一耸一耸地呜呜哭了起来。

沈远山苍老浑浊的眼睛里，也含着泪光，但他却笑着说：“晚晚放心，不管它再贵的药，外祖父都会寻来给你调理身子。”

见到两人如此反应，晁晚晴心知她的病恐怕已经严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她安慰沈远山：“外祖父，我不过问问罢了。我家境富足，吃喝不愁，能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多思多虑呢？”

沈远山知道她有孝心，也不拆穿她，于是扯开了话题，道：“你晕倒后，你爹日日都来探病，他见你病得严重，心里也不好受。你现在醒了，想不想见他？”

晁晚晴在外祖父面前无需伪装自己。

她眼睛一闭，不耐烦道：“我才不想见他，看见他就头疼！”

沈远山想起李太医的叮嘱：心病还须心药医。

可她才十六岁，能有什么心病？

无非是母亲的死，不能让她释怀。父亲的冷漠，让她有了心结。

为了让她不再执着于从前的遗憾，沈远山道：“我近日让人收拾你娘房间，竟在柜子缝隙里发现了她给你写的遗书。她生病后，清醒的时候不多，能记得给你写下这封信，想必信中内容十分重要。”

信！

前世她怎么没听说有这封信？

难道是因为天道看见了她对襄武王效忠的决心，才让今生的轨迹与前世产生了一点点偏移？

难道这封遗书，是老天爷对她改过自新的奖赏？

沈远山吩咐人去书房里把沈湘竹的遗书取来，交给晁晚晴。

晁晚晴打开信，眼泪便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晚晚吾儿亲启：

秋意正浓，为娘执笔时，窗外金菊正绚烂。

吾身已如残烛，儿远行至昆仑学艺，恐来不及与吾道别，故写下此信。

为娘知儿自幼懂事，吾与晁郎争吵多年，累吾儿早生慧心，多愁善感。然夫妻争吵，如唇齿磕碰，只是寻常事。儿满周岁时，晁郎日夜不休，冒雪骑马从漠北赶回，只为能早日抱着你，听你叫他声爹爹。他书房多宝阁的紫檀木匣中，收藏着你的胎发和乳牙。他爱你至深，只是不善言辞。

吾不敢妄论今上之过，但朝野都知，晁郎乃社稷栋梁。去岁龙吟江决堤，晁郎力排众议，率百官跪于太极殿外三日三夜，逼得陛下开仓放粮赈灾。北方斡稞贼人常年虎视眈眈，若非他以九族性命，担保襄武王不会拥兵作乱，力助襄武王镇守漠北边关，大虞百姓如今焉能和平度日？晁郎为官至今，从未有过贪污之举，却因吾比他年长十岁，又嫁妆丰厚，令他为朝中清流所不齿，背负多年吃软饭的恶名。

外祖家虽是三代皇商，终究比不得晁郎门生子弟遍布朝野。儿需牢记，他患有牙疾，当劝他少食甜点；他若因政务烦恼，儿给他煮一碗梨汤，助他消除心火。只要儿一日唤他作父亲，他便会尽力护你一日。黎氏纵然得宠，儿只当她是跳梁小丑，将其忽略。

只恨今生太短，吾不能送儿出嫁。还请吾儿代母尽孝，多多照看外祖父，为他养老送终。若有来生，愿同吾儿再续母女情深，偿还今生所欠。

纸短情长，若得机缘，吾将化作相府花园里的一株西府海棠，春日花开满园；夏日叶满枝头；秋日叶落于吾儿肩侧发梢，听儿诉说心事；冬日枝头挂满飞雪，夜夜伴儿入眠。

母　沈氏绝笔兴和九年腊月廿二

兴和九年四月，晁晚晴前往昆仑山拜师。

这么说，她刚离开京城没几个月，母亲就写下了这封信。

难道那时母亲就已经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了？母亲爱她，早早就在为她的将来作打算。

晁晚晴不愿辜负母亲的遗愿，把信收好后，对沈远山说：“让他过来吧，我愿意见他。”

以晁晚晴重活一世的目光来看这封信，母亲未必不恨父亲，但母亲在这封遗书中，处处不提恨，是她担心晁晚晴因为仇恨父亲，而失去相府的庇护。

晁晚晴想到母亲的爱子之心，再抬眸看着外祖父苍老的脸，知道自己更应该克制住对父亲的埋怨，以及她内心深处对父爱的渴望。

其实她早应该看开些。

各取所需的父女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等她爹来了，她就说几句好话，缓和缓和父女关系，也好让九泉之下的母亲安心。

晁晦之从宫里出来，就看见沈远山派来的人在宫门口等着。

晁晦之问：“晚晚是不是醒了？”

苏遇言简意赅地回答：“嗯。”

晁晦之连衣服都没换，便着一身紫色官服上了苏遇的马车，来到沈府看望长女。

晁晦之抵达沈府晁晚晴的寝房时，她正在喝药，忍冬说：“李太医交代，这药对心绞痛大有好处，只是有一点后遗症，服药之后，脸色会变得蜡黄，脸上还会长出斑点。但只要你的心疾好了，停药之后的半个月，这些症状都会消失！”

“脸色蜡黄，还会长斑？那我不是会变得很丑？”晁晚晴倒也不在乎自己变丑，反正她今生不想嫁人，她只担心变丑之后，襄武王卫清珩会不会认不出她？

卫诗逸说了，卫清珩这个人难伺候，待属下是出了名的严苛，他肯定不想要个病秧子当属下。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脸上的斑点，才能让卫清珩不怀疑她是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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