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明月与污泥
任芊芊从小就不被父亲重视，对父亲更没有半分感情。
她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任景安喝醉酒回来，会把睡着的她从被窝里揪出来，没有缘由，就将她痛打一顿。
那时，任芊芊便发誓，她要远远地离开这个家，离开恶鬼一般的父亲！
一次，晁晚晴在街上亲眼见到任景安打她，便吩咐下人把任芊芊救下，不再放她回去。
晁晚晴想花银子将任芊芊买下来，任景安不卖，他告诉晁晚晴，任芊芊是她的宝贝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任家的无价之宝！
事实上，任景安见到晁晚晴如此维护她，看到了发财的机会。
他找到官府去闹，说沈家劫持了他的闺女，强逼着沈家放人。
沈老爷为了安抚任景安，给了他一笔钱，还给他介绍生意，从此任景安有了生财的门路。
背靠沈家这棵大树，任景安告别了贫穷。
而她任芊芊也依靠着晁晚晴，结识了四皇子齐王殿下，有了嫁入皇族的机会。
失去沈家的生意又怎样？任芊芊根本不在乎任景安的死活，因为任景安从来都没有管过她的死活。
生在这样的人家，她没有资格像晁晚晴那样当个善良的人。
她是恶人生的小恶人，生来只学会了恶。
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由恶滋长而成，她天生对恶意向往，无法接纳任何美好的事物。
这辈子，她唯一接触过的美好事物，只有晁晚晴。
住在晁府的日子里，任芊芊明里暗里利用黎姨娘害过晁晚晴很多次，可晁晚晴什么都不知道。晁晚晴不知她是恶人，还非要往她跟前凑，反而让她更加反感！
她讨厌和晁晚晴站在一起，因为天上的皎皎明月，会把地上的浊浊污泥衬得面目可憎，不堪入目。
任芊芊接过商贩递来的这碗馄饨，像是接受了命运的馈赠，她听见自己说：“告诉淮王殿下，我要当面给他答复！”
终有一日，她要将明月从天上拽下来，看明月掉进泥坑裹满一身泥，和自己一样面目可憎！
任芊芊把晁晚晴比作天上的明月，却不知明月早已满身泥泞。
李太医开的药吃过两日，晁晚晴的心绞痛好了许多，晚上被噩梦惊醒的次数减少。
得到李太医的允许，沈远山终于同意让晁晚晴搬去护国寺。
晁晦之得到消息，亲自来送她，将她送到护国寺后，晁晦之见晁晚晴气色好转，犹豫再三，对晁晚晴提出，要将未出生的庶子记在亡妻沈湘竹名下。
晁晚晴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惊讶，却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也很想骂他臭不要脸！
她脑中骤然浮现出前世与父亲吵架的那些细节。
提到那个尚在腹中的庶子，晁晦之俊俏成熟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扬扬得意。
晁晦之认定自己在为女儿打算，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你是女子，终归要嫁人。我总有年迈体衰护不住你的那一日。所以，我们要一起将你弟弟抚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待你的弟弟长大，便会成为你永远的靠山。”
晁晚晴已经帮他算过了，这孩子无法顺利出生，但她不想说扫兴的话，打击父亲兴奋激动的心情。
她只想让晁晦之快点走！
“父亲，若你把这个孩子记到我母亲名下，我母亲的嫁妆是不是也要分给他一半？将来沈家的家产，是不是也要给他一半？”
晁晦之面色沉重，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现在怎么回事？开口闭口就是你的母亲的嫁妆。难道你我之间除了钱，再没什么可聊的了吗？”
晁晦之避而不谈，忽然拔高声音，是心虚了。
他阴暗的心思，被晁晚晴猜中，且挑明了！
晁晚晴对他的避而不谈也不会感到心寒，她早已失望私信，不再乞求父爱。
谈钱并不可耻，抓在手中的利益远比缥缈虚无的父爱更可靠。
“等他顺利降生，父亲可扶黎姨娘为正妻。母亲的嫁妆，我不要了，就算将来我离开晁家也不会带走。但外祖父的家产，请父亲别再惦记，沈家还有旁支亲戚，外祖父的家产并非只有我才能继承。”
晁晚晴把话说完，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你简直和你母亲一样天性凉薄！罢了，夏虫不可语冰，你且自求多福吧！”晁晦之不顾女儿的心疾，扔下这一句重话，愤然离去。
此时，沈家的下人正在卸行李。
忍冬刚向寺里的大师讨回檀香，正想给晁晚晴点上，恰好听到晁晦之在骂她家姑娘。
“真应该把老爷骂姑娘的话，全都告诉沈老太爷。”忍冬的言外之意，是在骂晁晦之不识好歹，他靠着沈家的资助走到今天，却在辜负了妻子之后，反过来说妻子天性凉薄。
只是主仆身份有别，忍冬不能僭越。
晁晚晴哈哈一笑，她很放松！这寺庙，比住在沈家还自在。
晁晚晴坐在炭炉前，见水已煮沸，将刚拿出来的茶具用竹夹轻轻放在沸水中。
“你别生气，也别把他当成我的父亲，只将他当成一位手握权柄的长辈，一个追逐利益的世俗之人。他身居相位，得陛下重用，往后我和沈家且要攀附他。不对他有期许，敬着他，他提出的要求若是不算过分，全都答应。”
晁晚晴把茶具烫好，给自己煮了一杯茶。
门外忽然下雨，卫清珩抵达护国寺晁晚晴的住处时，她正在品茶观雨。
细雨如丝，雾蒙蒙地笼罩着寺院里的花草，茶花似断头般掉落在地，带着决绝的狠厉。
梨落枝疏，山色空蒙，万物萧瑟，天地同归寂寥。
卫清珩停在走廊上，看着那倚窗而立的瘦弱身影。
她手中捧着茶，却仰起脸，闭上眼睛，把脸伸出去，任由细雨拍打在她的脸上，就连乌黑的鬓角也穿上了晶莹剔透的雨珠。
她神秘而宁静，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卫清珩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梦里的吻，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努力想忘记，细节却逐渐放大，深深往他心里钻。
听说她生病，卫清珩推迟了前往江南的行程，来到护国寺探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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