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公道
听到动静，里面的人抬起头来，许是毛庭丞手里的灯笼有些刺眼，她反应了一会儿，当看清外面的人，就疯了一样冲了过去，却又在靠近门的时候生生停住，用手抹了抹有些蓬乱的头发，才慢慢走到门口，脸上明明是笑着，可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
只几天不见，林婕妤，现在只能称她为林氏，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裳空荡荡的挂在身上，深刻印证了什么叫形销骨立。
“七皇子，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她抬起手又放下，只看着七皇子笑。
七皇子在谢冰宁的怀里，对着林氏行了个礼：“林娘娘，我求了父皇，想来看看你。”
林氏抹去脸上的泪水，又笑了：“傻孩子，我有什么好看的。”
七皇子没有说话，但眼圈也红了，林氏眼里有些慌乱，凑了过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围栏：“七皇子，可不能哭啊。”
七皇子扬起下巴：“可是，可是我好难过。”
“为了你能在宫里好好过下去，可千万不能哭。”林氏温柔的笑着，想伸出手抚摸七皇子，但看到自己手上的伤痕，又把手放了下去。
谢冰宁注意到，林氏的指甲已经全部被折断了，有几根手指还断进了肉里。
“林娘娘你还会回来么？”七皇子声音软糯，说话的时候带着些鼻音。
林氏又好似是笑了下：“林娘娘很喜欢这里，以后不想回昭庆殿了。林娘娘还喜欢清净，以后你就不要来打扰林娘娘了，好不好？”
七皇子看了眼四周，小嘴一抖一抖的，最后在林氏殷切的目光下终于点了头：“好……”
林氏抖了抖，看了眼谢冰宁身后，伸手摸向发髻，却什么都没摸到，只好尴尬的看向周勃和毛庭丞：“两位大人，不知道能不能通融下，让我和谢掌籍说几句话。”
毛庭丞看向周勃，见周勃点了头，才说道：“请吧。”但两人并没有退下的意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氏松了口气，才看向谢冰宁：“谢掌籍，谢谢你陪七皇子来这一趟。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说到一半，林氏又笑了下：“我这人啊，明知道不合适还要说，可现在这幅样子，也只能求你了。”
这也是个可怜的母亲。
“你说，只要不为难，我也许能做到。”谢冰宁忍不住开了口，但也不敢给这个母亲太多的承诺。
“七皇子是个聪慧的孩子，可以他的年纪，在宫里过于聪慧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以后七皇子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而谢掌籍还在宫中的话，能不能……”林氏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着谢冰宁。
谢冰宁没有说话，林氏又笑了：“罢了，毕竟是我给谢掌籍下的毒，谢掌籍不答应也是人之常情。”
“我答应你。”谢冰宁抱紧七皇子小小的身体，只觉孩子的心跳得很快，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我答应你，只要我还在宫里，只要在我力所能及，万一真有你说的那一天，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林氏怔了一下，随意就对着谢冰宁拜了下去：“林氏谢过谢掌籍大恩，如是，我就把七皇子托付给你了。”
“你放心，在你出来之前，我会替你看顾七皇子的。”谢冰宁轻声说。
林氏苦笑，摇摇头：“还有，你能不能替我向白典籍请罪，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食恶果，可……”她看向七皇子：“可我不后悔，不后悔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七皇子眼睛亮晶晶的，他听话的忍住泪水，在谢冰宁怀里蹭了蹭：“林娘娘，我能叫你一声阿娘么？偷偷的。”
“不可以，记住，你的阿娘是贵妃娘娘，永远是贵妃娘娘。”林氏厉声打断七皇子：“你重复一遍。”
七皇子被林氏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到了，但还是乖乖的重复了一次。
林氏这才放松下来，凄然的看着七皇子：“我多么希望你能笨一点点，也许以后会活得更快乐。”
七皇子懵懂的点了点头，却不知听懂了多少。
林氏又笑了：“以后你不能再贪玩溜出去了，要听嬷嬷的话好好学规矩。你要记得每日下课去找贵妃娘娘请安，不要因为躲懒就找借口不去，你要听你秦贵妃的话，课业上有不明白的就去问三皇子。还有，你可不能再挑食了，不能总吵着喝牛乳，你要多吃蛋羹和青菜，这样才能长成和你父皇一样的男子汉。”
七皇子呆呆的看着林氏，不住的点头，只要眼角有水光冒头他就赶紧伸手擦去，仿佛只要这么做就是不曾哭过一般。
“对了，你以后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私下去找谢掌籍，如果谢掌籍不在，你可以找白典籍，她那人最刀子嘴豆腐心，应该会拉你一把。”
谢冰宁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摸了摸七皇子的头，趁七皇子回头看他，把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才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对林氏说：“我知道你下定了决心，可这世上，最容易不过的是你的决心，最难的也是你的决心，你还有七皇子，如果真那样做了，那又何谈以后呢？”
“以后，我还有以后么？”林氏呆呆的看着谢冰宁，语气里透着绝望。
谢冰宁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活着就有。”
“只有你活着，才能有公道正义，你要是不在了，那就只剩下真相了。你忍心七皇子对着真相神伤么？”
林氏原本死寂的眼里猛地迸发出异样的光彩：“你是说，还有那天？”
“我保证还有那天。”谢冰宁直视着林氏的眼睛，一字一句。
七皇子抬头看着谢冰宁，这样大的孩子不知能不能听懂谢冰宁的话，可谢冰宁觉得，她什么都明白，因为此刻七皇子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掐得她生疼。
林氏眼中的光更亮了：“有你这句话，那我就等一个公道。”
从掖庭狱出来，七皇子已经睡着了。
谢冰宁解下斗篷，牢牢的罩住七皇子才交给周洪福，还忍不住叮嘱他：“掖庭狱阴冷，周内官回去差人给七皇子熬些安神汤，让他热热的喝下去，记得加一点姜丝。”
周洪福叹了口气，稳稳的把七皇子抱进怀里：“多谢谢掌籍提醒，只是……唉，七皇子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也不知精心不精心。”
这么小的孩子，频繁换身边的人终是不好，可在宫里规矩大于天，除了生母怕是没人在乎孩子的感受。
谢冰宁又忍不住想起了她的璂儿。
冷风自四面八方将她包裹，她忍不住抱住了胳膊，可身子还在不住的发抖。
周洪福应该是注意到了，加快了脚步在前面引路。
走到崇文馆外，已经入夜了。
整个崇文馆静悄悄的，只西角门外站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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