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询问


是宇文钦。

宇文钦没有带随从,只自己一人,提着一盏绛纱灯,静静地站在那里。

周洪福和谢冰宁对着宇文钦行了礼。

宇文钦没看在周洪福怀里睡得正熟的七皇子,而是看向谢冰宁:“回来了?”

谢冰宁轻轻点了点头。

“你先送七皇子回去,记得让人给他端一碗热热的甜汤,注意点下面的人,有不妥就直接来回我。”宇文钦又对周洪福说道。

周洪福应了一声,抱着七皇子绕过宇文钦进了西角门,谢冰宁低头跟在后面,却又被宇文钦叫住了。

“谢掌籍留下,我有话问你。”

没人能拒绝天子的命令。

谢冰宁只好用眼神示意周洪福先走,自己后退一步,和宇文钦拉开几步的距离。

宇文钦也没说话,等周洪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对着谢冰宁说道:“谢掌籍,陪我四处走走。”

说着,就转身大步向北而去,谢冰宁抚了抚有些冻透了的肩膀,也只能咬牙跟上。

谢冰宁低着头跟在宇文钦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谢冰宁觉得胳膊都有些冻僵了宇文钦才停下了脚步。

宇文钦竟然把她带到了凤仪宫外。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宇文钦问她,声音里还带着鼻音,但似乎没并不指望谢冰宁回答:“这里是凤仪宫,是宁皇后生前住的地方。”

谢冰宁趁机抬头看了一眼,即使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去了十五年,凤仪宫也依然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檐下的灯笼换成了白色。

这里应该有人日日打扫,墙头连一根杂草都不曾看到,门前的青石台阶的干净的没有一片青苔。

只是太过干净,反而带着死气,让人不敢靠近。

“和朕进去。”宇文钦说着,就伸手推开凤仪宫的大门,衰老的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月光顺着推开的门倾泻而出,院内的景象蓦得出现在眼前。

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整齐的挂着白色的灯笼,映的脚下一地的银白。

有风吹过,灯笼来回摇摆,在光洁到纤尘不染的地上留下斑驳的影。

谢冰宁的心跳快了起来,心口就好像被什么堵住,她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听到动静,一个腰身佝偻,拿着扫帚的老仆警觉的迎了出来,见到是宇文钦,他握紧扫帚的手松了下来,对着宇文钦弯了弯腰:“圣人来了。”

“我来看看皇后。”宇文钦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以前……谢冰宁狠狠咬了下嘴唇,断绝了她不想回忆的和宇文钦有关的美好曾经。

老仆也注意到了跟在宇文钦身后的谢冰宁,却什么都没说,只接过灯笼放在灯架上,默默地在前面引路。

谢冰宁走在最后,抬头看着老仆的背影,老仆的脚是跛的,走路一瘸一拐,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她的心上。

她认识这个老仆。

那是她的奶娘,说是奶娘,但她其实不是喝奶娘的奶长大的,只是当时她刚刚出生,恰逢边境吃紧阿娘陪父亲和长兄巩固边防无暇顾及她,就将她和次兄托付给了府里一个失了孩子的寡妇。

她由这个寡妇照顾到了两岁才只见过母亲三面。

很小的时候,她甚至以为奶娘就是她的亲生阿娘。

奶娘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父亲被上峰牵连判了流放,她才和父母到了边城,后来父母病逝,祖母怜她失了亲人又断文识字,才留她在府里和母亲作伴,还把她许给了外祖父的参将,她和母亲同时有孕,参将却死在了那场大周最惨烈的战役中,她伤心过度流下了一个死胎。

母亲就把小小的宁稼穑托付给了她,她也把宁稼穑当成亲生女儿呵护,更是随宁稼穑进了京,入了宫,一起困在这深深的宫墙。

更是在宁稼穑去后,留在这凤仪宫,为她看顾故居,一看就是十五年。

看着奶娘,谢冰宁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奶娘回头和她对望,那眼神带着深深的探究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谢冰宁移开眼,继续打量着周围。

这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廊柱朱漆依然鲜艳,窗棂上的雕花依然光洁,就连门柱上她练剑时不小心脱手留在上面的痕迹都原原本本被保留了下来。

明明是她最熟悉不过所在,却让她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七伯推开寝殿的门,长明灯的烛火被惊扰的跳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谢冰宁贪婪的看着曾经的一切。

她原本打算午睡醒来就换上去骑马的红色骑装还搭在黄花梨衣桁上,仿佛还在等着曾经的主人穿上它扬鞭纵马。

一旁的书案上摊开的还是父亲托人送来、前朝武将批注的那本《六韬》,书页仍停留在她读到的“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那页。

记得中午的时候,她还想拉着宇文钦探讨心得。可宇文钦却只从她手里抽出了那本书,随手放在了书案上,叮嘱她少劳神。

床边的梳妆台上,宇文钦送她的犀角梳也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当时,宇文钦还和她说“愿以此梳,梳尔青丝;生生世世,白首不离”。她从不信所谓誓言,唯有那一次她信了,现在看,却也是输了。

她死死盯着那菱花镜里的自己的影子,想从影子里看出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但她很快回神,因为她通过镜子,看到宇文钦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她曾经的寝殿,也一直保持着她去时的模样,每次我过来,总有种她很快就会归来的错觉。”宇文钦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深切的怀念和无比的深情。这份感情太过真挚,真挚到谢冰宁甚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可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提醒谢冰宁,这都是假的。

谢冰宁偷眼看向奶娘,奶娘低着头,看不清情绪,但握住扫帚的手暴起着根根青筋。

“今天老七把你和他说的话都告诉了我,然后他和我说,想最后再看一眼林氏,不知为什么,我就忽然想起了我和她的璂儿。”

宇文钦走到妆奁边,拿起那把梳子,在手里慢慢把玩:“她走的突然,纵使我处理了照顾不力的太医和下人,也换不回她。当时,璂儿也哭着和我说,他想最后再看一眼阿娘,可我做不到……我对不起璂儿。所以我才答应了老七,我不想让另一个儿子也有和璂儿一样的遗憾。”

宇文钦说的深情,可谢冰宁听来却只觉得——恶心。

“你真心待老七,老七很喜欢你。”宇文钦侧目看着谢冰宁,仿佛想看透她的灵魂:“你很像她,只可惜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否则老七给你照顾,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恶心的感觉更强烈了。

宇文钦把她当成了什么?

宇文钦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谢冰宁的抗拒,依然打量着她,眼神炽热:“可惜,璂儿没有老七的福气。你觉得,璂儿变成如今这样,她会不会原谅我?”

“陛下是天子,天子是永远不会错的。”谢冰宁后退一步,语气生硬。

“她在生气的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宇文钦仿佛卸去了所有的力气:“可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宁可她用剑指着我,狠狠地骂我。”

“骂你都是轻的,我恨不得一枪挑出你的心来,看看它是不是黑的。”谢冰宁在心里默默的说。

宇文钦叹了口气,又看向谢冰宁:“当着她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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