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真相与抉择：楚家的决断
北峰军营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宇文天穹带来的不良人如同闯入瓷器店的蛮牛，粗暴地掀翻营帐，踢倒兵器架，翻箱倒柜。
木箱倾倒的哐当声、布帛撕裂的刺啦声、士兵压抑的怒斥声混杂在一起。
边关的将士们，这些在刀口舔血的汉子，此刻眼珠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
若非各级长官强压着怒火，厉声喝止，那紧绷的弦早已崩断，血溅当场。
“宇文大人！”一声沉喝如惊雷炸响，楚云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混乱的中心，他披风猎猎，面沉如水，每一步都踏着无形的威压，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此乃帝国边防重镇，军机要地！尔等如此放肆，视军法为何物？视帝国安危为何物？”
宇文天穹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讥诮，阴鸷的目光锁住楚云天：
“楚帅何必明知故问？本官奉旨追查叛逆余孽顾清漪，有密报确凿，她就藏匿于此！楚帅若无心虚，何以对本官搜查如此抗拒？莫非…此地真有不可告人之秘？”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抗拒？”楚云天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寒铁交击，
“本帅从未阻拦，只求一个‘规矩’！宇文大人，你的密报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但这擅闯军营、搅乱防务的行径，却是铁证如山！边关若因你等失守，这滔天罪责，你宇文天穹担得起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形的火花四溅。
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撕裂，士兵们的手不自觉地再次按向腰间的刀柄。
就在这时，一个不良人小头目猛地从一间营房内冲出，脸上带着狂喜，他手中高举着一件物品——那是一条质地轻柔、边缘绣着繁复金线徽记的丝巾！
那徽记，赫然是景王府独有的紫荆花缠绕盘龙纹！
“大人！找到了！景王府的物件！”小头目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刺耳，瞬间撕裂了死寂。
宇文天穹眼中那抹阴冷的胜利光芒骤然暴涨，他一把夺过丝巾，指腹摩挲着那独一无二的纹饰，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他将丝巾猛地抖开在楚云天面前，如同出示最终的罪证：
“楚云天！铁证如山！你还有何狡辩？！私藏叛逆余孽，你楚家……真是要反了！”
楚云天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但面上却纹丝不动。
他一眼便认出，这确是顾清漪之物！
是仓促转移时的遗落？还是……有人刻意为之的陷阱？此刻追究已无意义。
冰冷的绝望感沿着脊椎蔓延，他知道，最后的遮羞布已被彻底撕下。
“宇文大人，”楚云天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条丝巾，不过是一件死物。边关将士数十万，来自五湖四海，行商走卒亦往来不绝。此物如何落入军营，有千百种可能。仅凭此物便定边军主帅叛逆之罪，未免太过儿戏！本帅要求面见圣上，自陈清白！”
“儿戏？”宇文天穹厉声打断，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楚云天，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把戏！本官没工夫陪你耗！来人！”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以叛逆同谋之罪，即刻拿下逆贼楚云天、其子楚云锋、其女楚云舒！押解回京，听候圣裁！”
数十名如狼似虎的不良人瞬间拔出腰间横刀，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形成一个森冷的包围圈，一步步向楚云天父子三人逼近。
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而致命。
“放肆！”楚云锋怒发冲冠，铮的一声，腰间佩剑已出鞘半尺！寒光映照着他年轻而愤怒的脸庞，
“我父乃朝廷钦封的边军主帅！尔等鹰犬，安敢如此无礼！”
“保护大帅！”周围的士兵再也无法忍耐，呛啷啷一片拔刀声响起！锋刃相向，杀气弥漫！军营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需一粒火星，便是尸山血海！
“都给我——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骤然爆发，如同实质的音浪，瞬间震住了所有人。
楚云天须发皆张，双目圆睁，一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竟硬生生将即将爆发的冲突压了下去！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士兵愤怒、恐惧、却又充满信任的脸庞，掠过儿子手中那半截闪着寒光的利剑，最终落在那条冰冷的丝巾上。
不能打！一旦开打，宇文天穹代表的“皇命”将坐实楚家谋反的罪名！北狄铁骑必会趁虚而入！
届时，不仅楚家满门覆灭，这千里边关、无数百姓，都将化为焦土！代价太大了！
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楚云天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边关所有的寒风。
他高大的身躯似乎微微佝偻了一下，但随即挺得更直。他转向宇文天穹，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宇文大人，老朽……愿随你回京，面见圣上，澄清一切。”
“父亲！”楚云锋和楚云舒同时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痛楚。
宇文天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深的戒备和嘲弄。
楚云天没有理会儿女，继续说道：
“然，边关重地，国之屏障，不可一日无主，更不可因我一人而废弛防务，予北狄可乘之机！请大人宽限三日，容老夫妥善交接防务，安排妥当，以免帝国边关门户洞开，生灵涂炭！此乃为臣本分，亦是为国尽忠！望大人……成全！”
宇文天穹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在楚云天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这老狐狸是否又在耍花样。片刻后，他冷冷开口：
“好，本官就给你三日！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猛然指向楚云锋和楚云舒，“他们二人，必须即刻随本官启程，先行一步！此乃人质！若三日后楚帅失约，或边关有异动，他二人的性命，便是代价！”
“狗贼！你休想！”楚云锋目眦欲裂，剑锋直指宇文天穹。
“天锋！”楚云天厉喝，那声音里蕴含的力量让楚云锋的剑锋硬生生顿住。他看向宇文天穹，眼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死寂：“……好。容老夫与儿女……告别几句。”
宇文天穹冷哼一声，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傲慢，挥手示意不良人退后数步，留出一小片空间，但那森然的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三人身上。
楚云天伸出宽厚却布满老茧的手，用力地、几乎是钳制般地将儿子和女儿拉到自己身前，形成一个几乎贴身的三角。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听着！跟他走！路上必有看管松懈之时！抓住机会，脱身！记住暗号——”
他嘴唇几乎不动，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送入两人耳中，
“‘落日长空，狼烟四起’！听到此令，沿途潜伏接应的‘黑狼骑’，会不惜一切代价助你们突围！”
楚云舒强忍着泪水，嘴唇咬得发白：“父亲……那您呢？您怎么办？”
“我？”楚云天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悲凉却又无比坚定的弧度，“我留下‘安排’，然后……会带着楚家最后的‘火种’，走另一条路！一条……通向生机的路！”
楚云锋瞳孔猛缩，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深意，声音都在发颤：“火种……是……顾清漪？”
楚云天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儿女最后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信任、嘱托、诀别、以及永不熄灭的希望。
他重重地按了一下两人的肩膀，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传递过去：
“去吧！活下去！相信为父！”
这短暂的告别，沉重得如同生离死别。
楚云锋和楚云舒被不良人粗暴地推搡着带走离开边关，两人一步三回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无尽的担忧。
楚云天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礁石，目送着儿女的身影消失在军营辕门之外，袖中的拳头，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
三天，如同三年般漫长。
第三天黄昏，当宇文天穹带着更多精锐不良人，趾高气扬地再次来到狼关城下，准备接收“猎物”时，迎接他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森严壁垒！
巨大的关门紧紧闭合，如同钢铁铸就的沉默巨兽。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边军将士盔明甲亮，刀枪如林，冰冷的箭簇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对准了城下。
一股肃杀、决绝、同仇敌忾的惨烈气息弥漫开来。
城楼之上，一名盔甲染尘的老将按剑而立，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关隘：
“奉楚帅将令！边关重地，即日起封闭戒严！许进不许出！凡有擅闯者，无论何人，视为北狄细作，格杀勿论！此令，为防北狄趁乱南侵，保帝国北境安宁！违令者——斩！”
宇文天穹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随即化为暴怒的狰狞，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咆哮，声音尖利得刺破云霄：
“楚云天！老匹夫！你敢公然抗旨？！你要造反吗？！！”
回应他的，只有城墙上无数道冰冷刺骨、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以及弓弦缓缓拉紧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夕阳如血，将巍峨的狼关染成一片悲壮的赤红，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帝国最北部荒凉贫瘠的边境线上。
一支仅有数十骑的小队，如同离弦之箭，正向着帝国疆域之外那片被称为“绝域”的蛮荒之地亡命飞驰。
马蹄踏碎薄冰，卷起漫天雪尘。为首的老者，正是楚云天！
他面容坚毅如铁，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个全身包裹在厚厚斗篷中、只露出一双惊惶却异常坚定眼眸的蒙面女子——顾清漪。
他们的身影在苍茫的暮色和呼啸的寒风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义无反顾地冲向未知的黑暗与……渺茫的希望。
而在遥远的另一个方向，崎岖隐秘的山道上。
楚云锋与楚云舒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在嶙峋怪石和稀疏的林木间飞速穿梭。
他们身后，是数十名沉默而彪悍、身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狰狞狼头的精锐骑士——黑狼骑！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血腥的伏击，彻底摆脱了不良人的追捕。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后怕、疲惫，以及一种破茧而出的决然。
“落日长空，狼烟四起……”楚云舒低声呢喃，望向远方帝国心脏的方向，又望向父亲和顾清漪消失的北方绝域，眼中泪光闪烁，却最终化为磐石般的坚定，“父亲……清漪妹妹……等着我们！”
楚家的战车，已然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他们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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