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野火
细节越多的谎话越真，掌柜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宋锦心旋即眸光一动，挺直脊梁骨。
平县……正是孙氏粮铺的产地，掌柜所说的粮食产地不假。
茂谷村虽然不曾听说，但一定不远！
“家里出了何事？”谢二伯继续引导。
掌柜说着话，瞳里起了眼泪花，声音哽咽，“夏日炎炎，山林突发野火把整个村子都烧了！”
“属下的双亲尚且在世，他们年过七旬却流离失所，老父亲还因救火烧伤昏迷，村子里许许多多的人都需要钱再建房屋，属下一时鬼迷心窍……对不起各位东家啊！”
悔恨、虚假的泪水倾泻而出。
掌柜低着的头暗想，一个尔等从未听说的小村落，若查证岂不是要脱掉一层皮？
小丫头，还敢跟我斗！
宋锦心看着鳄鱼的眼泪，摸摸下巴。
镖队出发不久，倘若平县有村落因野火烧了全村，消息不会传不出，只要寄出信件问询，一定能调查明白。
不过要谨防打草惊蛇，不能有表现，宋锦心按兵不动。
“嘶……”
谢夫人听得半信半疑，这人若真是演的戏，也太真了。
她回头去看儿媳的反应，没有太多表情，淡淡看着掌柜似在思索些什么。
“老夫人到！”
随着嬷嬷高亢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收敛起立，老老实实拜见。
事情按下不表。
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对着每个晚辈都投以笑意，尤其问了谢二伯一句，“老二只怕有两月不曾来看我。”
“儿子有罪。”谢二伯在长者面前似换了个人，规规矩矩，“近来事多繁杂，出了趟远门才回京。”
话掉在了地上。
谢夫人起身迎婆母坐主位，小心翼翼端来新的茶水，轻声问询，“母亲需要再听一遍事情经过？”
“不必了。”
握着拐棍的手一抬，老夫人的长辈威严尽显，“我来前问了丫鬟，走到门口听了一耳朵。”
“您说怎么处置李掌柜才好？”谢夫人又问。
老夫人的眼睛不如年轻人看得清楚，虚了虚耷拉的眼皮，问掌柜，“老李啊，你来谢家做了多少年？”
“回老东家……”掌柜抹着泪，“细细数来，今日当是第十六年了。”
“十六年。”
老夫人轻轻复述，坦然笑笑，“也算是老伙计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宋锦心见祖母的两个拇指不停摩挲着拐杖头上镶嵌的翡翠，沉吟良久不语。
直到所有人胸口憋的那口气都吐出来。
“我如今是个老糊涂。”拐杖杵地咚咚作响，老夫人自嘲似哼了一声，“人老了重感情，见不得人哭天喊地的模样……吞掉的钱吐出来，这事儿就算了。”
“母亲……”
谢夫人欲言又止，想了想没有继续说。
谢二伯一脚踢到掌柜的屁股，“看你往后还敢不敢！还不快谢谢老夫人开明豁达！”
“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掌柜谢完就命小厮去钱庄支了银票来，一百两一张，一共五张全交由老夫人。
谢夫人递过来，老夫人看也没看，轻飘飘道，“他家里出了事，留两张给他，也算积德行善。”
银票果真还到掌柜手里。
老夫人点名要宋锦心送她回房，宋锦心见谢二伯与掌柜告辞离开，给束喜儿一个跟随查看的眼神。
束喜儿了解，跟了上去。
＊
巷道转角。
谢二伯走在前面，掌柜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忽前面的人刹住脚，恶狠狠地看着眼前人，愠怒道，“东窗事发，你还有脸面在京州待下去吗？”
掌柜惶恐，埋头弓腰，递上银票，“还请二东家给条生路。”
“滚得越远越好！”谢二伯一把抓过钱财，反手扔到他脸上，“不要再让任何一个谢家人看到你。”
任由银票打得啪啪作响，掌柜岿然不动，“京州是我半个家，我大半辈子的基业都在这里……”
“闭嘴！”谢二伯气得两眼冒金星，说这半天，不就是钱的事儿吗？
随手掏出一百两扔给他，与打发叫花子如出一辙。
“这点钱够你远走他乡了，随处找个地方东山再起，你有本事，饿不着肚子。”谢二伯双手叉腰，居高临下。
“属下不甘心啊！”掌柜咬牙捡起钱，再次递还，“属下愿意替老爷扛下所有的事儿，只要能留在老爷身边。”
“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冷冷的质问从谢二伯嘴里说出，眼里全是鄙夷，“你若不走，我跟你没有一日能睡安稳觉。”
“老爷……”他还想求。
谢二伯抓起掌柜的衣领，咬牙切齿，“平县茂谷村，你的父母亲，我随时能找人弄死！”
一时间没了吵嚷。
手一松，掌柜瘫软在成一团。
谢二伯留给他一个背影，“子时初，北城门口见。”
束喜儿躲在背后听了个真真切切，即刻返回谢府，找到了回房不久的宋锦心。
＊
傍晚的东华院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蓝纱，能勉强看清人事物。
厢房里早早点上了明角灯，照得宋锦心的面容有黄澄澄的光泽。
“少夫人！”束喜儿进门前敲敲门。
宋锦心正提笔写字，听见有人来抬头，是熟面孔。
她温柔笑笑，招呼着来人，“快进来。”
女孩儿想说话但被宋锦心抬手制止，暗示不急。
桌上的托盘里放的是绿柳才从小厨房里端来的银耳莲子羹，还腾腾冒着热气，宋锦心端起一碗递给束喜儿。
“小心烫。”
“入秋该多喝点银耳养身体，我近来总是咳嗽还觉得体寒，你也谨防染病。”
宋锦心领着人到锦杌上坐下，吹吹调羹里的羹粥，“听到了什么？”
束喜儿把谢二伯与掌柜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
掌柜是背黑锅，谢二伯还要驱逐掌柜离开京州，还用掌柜父母的性命威胁，给了一笔钱命令他走得越远越好。
不时点头微笑，宋锦心认真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束喜儿都说完，她睁着不解的眼睛看着宋锦心问，“少夫人，您还需要喜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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