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刀入鞘
“恶者伏诛，非你我之罪，乃天道循环，与你我何干？”谢衍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莫怕。”
水汪汪的圆眸里微微震动，宋锦心听着谢衍之的一字一句，呼吸也停滞。
所以。
为自保失手杀了恶人，这不是她的过错，是天道也。
她要直面恐惧，为了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保全自己，好好活下去。
无畏，无惧。
心里的裂缝渐渐因谢衍之的话而愈合，宋锦心的内疚消失殆尽，总算能放下压在心口的石头。
她的手摩挲着刀鞘上粗糙不已的铭文，声音干涩，“你为何知道我杀了人？”
“山贼头目不肯道出幕后主使，我命简行上刑逼问，得知他因你动手了结其弟才想痛下杀手。”谢衍之多说一个字，就更心疼一分。
“你……”
头埋在膝上，宋锦心有些难为情，不愿再看谢衍之的眼睛，闷闷道，“你愿意要一个杀过人的女子当妻吗？”
这句话在宋锦心的心里憋了许久，若非谢衍之强行闯入房里，恐怕会长久地掩埋。
宋锦心听完谢衍之的话，看到了理解，所以改了主意。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
“吾妻只你一人。”谢衍之神色定定，思忖片刻才说，“唯宋锦心能成谢衍之妻子，不曾改变。我愿见所有的你，无论你行何事，我皆纳之。”
不为人知的角落。
谁也见不到宋锦心通红的双眼，她不知为何想哭。
眼泪打湿了一小片被褥，宋锦心深知做不到泰然示以所有的她，或许是太久没有做过自己，已不会了。
她真的能在谢衍之面前活出真我吗？
调整好情绪。
宋锦心悄然无声地蹭干净泪痕，挡住红彤彤的眼眶，避过谢衍之的视线，“说得好听，不过都是唬人的。”
谢衍之无奈笑笑，没有反驳。
“这刀鞘看着破旧，不是你专为送我所制。”宋锦心口是心非，有意挑刺，打破气氛，“莫不是转过几道手的物件。”
“嗯。”
谢衍之退到一旁，缓抬下颚，目光漠然。
好啊！
竟连装也不装，宋锦心才稳住的情绪又起波澜，正想着要发作将人赶走。
“此物是师傅见我，因头次取人性命无措之际赠予。”谢衍之言语淡淡，不自觉地整理着袖口，“我再转赠于你，的确是转过了两道的旧物。”
原来是师傅……宋锦心挺得笔直的脊背放松，不为自己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你还有师傅呢。”
细细摩挲着意义不菲之物，宋锦心的声音轻而缓，“若你能摆脱心魔，想必我也差不了多少，总不能被比下去……”
目的达成。
谢衍之一听，低声笑了笑，似是浑不在意的开口，“吾妻不差，配我绰绰有余。”
他少不了受宋锦心一记白眼。
良久。
谢衍之见宋锦心已摆脱杀人的愧疚，嘱咐她好好养伤，只等调查出幕后真凶给宋家姐妹个交代。
宋锦心原本想打探他为何要装成病弱权臣，但见谢衍之没有主动提及，思索后决定改日再问，“你也小心伤处。”
“只划了一道口子，不妨事。”谢衍之起身往外走。
“当心留疤。”
谢衍之临走前站住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着宋锦心慢慢道，“你果然还是怕有个拿不出手的丑夫君。”
宋锦心反驳不认，霎时红了脸，砰地一声关上门。
入夜。
宋锦心拿出夺人性命的匕首，刚好能装进谢衍之赠与的刀鞘……
她在惊愕中掩唇。
＊
翌日。
宋锦心身上伤痕累累，手腕、脚腕因捆绑而留下的伤痕开始化脓，即便吃了止疼的伤药也难受得紧。
她暂时不能下地走路，更没办法像往常去给祖母及婆母请安。
绿柳去回了夫人拿了特许，交代小厨房准备清粥小菜给主子吃，不必外出便能吃上口热乎的饭菜。
卧房。
门窗大开，驱散药味。
没了丫鬟的叽叽喳喳，四周静悄悄，宋锦心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日光晃眼。
她起身撑在床沿，张了张嘴，意识到无人在外，想凭借一己之力站起来关上窗户。
“嫂嫂怎么起来了？”
王妙嫣端着食盒匆匆迈进门，满脸的着急，放下东西就快步过来搀扶宋锦心，“身边怎么连个人也没有？一个个贱皮子见主子卧病在床无暇顾及就偷懒，赶明儿妹妹定要去骂管事的，替嫂嫂出这口气！”
短短一番话，俨然以主人翁自居。
手臂上的伤口忽然被人一碰，宋锦心咬牙忍痛，额头汗涔涔，“是我让她们退下，不想人多，心烦。”
没有接她的话。
问明是想关窗，王妙嫣手脚麻利，垫脚够窗台，“嫂嫂往后只要有吩咐，尽管使唤妙嫣，你我都得适应着。”
话里话外是在说，往后得在宋锦心手底下讨生活，得提前熟悉姨太太的身份？
宋锦心忽觉堵得慌，心里一沉，不想耗神与她计较，“妹妹若无事，请早点回去，我这里不缺人。”
“您还没吃饭呢。”
王妙嫣似听不懂宋锦心的明示，笑嘻嘻端起桌上的一碟咸菜指了指，又转头搅合着白粥晾凉，“我刚去路过小厨房，见绿柳在等嫂嫂的饭，便自作主张遣丫鬟去浆洗房，我便亲自来伺候嫂嫂用饭。”
“我不饿。”
宋锦心侧身背对王妙嫣，看到她虚假的嘴脸就犯恶心，“无需你伺候，你是客家的小姐，不是奴仆。”
脚步声渐近。
无论宋锦心说了多难听的话，王妙嫣也没打算走，轻拍宋锦心的肩头，“妾哪有不伺候妻的道理？妙嫣没读过几年书，不会说话，嫂嫂别跟妙嫣一般见识，往后即便抬头不见，也得低头见呢。”
勺子蒯了一口清粥递过来。
遇到不要脸的狗皮膏药，讲道理的人反而成了笑话，宋锦心厌恶地推开，“我说了，我不饿，不用喂。”
“您别不好意思，不过是喂饭罢了，妙嫣能做。”
啪！
白瓷的勺子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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