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影

何准暗道：“这炎魔乃是万前年枯骨所化，又缺了一块脊骨，莫非这骨头是松散的，受不得太大力气？”

他心中虽作此想，手上却不敢当真认定。当下借赤澜河水，结成一条长鞭，抖手带起数道水浪，向“耿钟”挥去。何准知他“武艺太差”，便故意拿这长鞭应对。要知长鞭一物，最为难练。这软中带硬的兵刃，初学时便如驯服野马，稍有不慎便会伤了自己。亏得何准在方壶山时将各种武艺练得精熟，刚好用来对敌。

这长鞭本是河水凝成，颜色与河水别无二致，又掀起数道浪头，令人分不清哪一道是是鞭打，哪一道是水浪。一鞭挥至，“耿钟”果然“武艺太差”，背上早着了一鞭，打得皮开见骨，却不见肉绽。

“耿钟”似不知痛疼，只怒道：“小辈，安敢坏我皮囊！”不顾鞭打，火焰大剑泼风一般砍向何准，恨不得将他剁碎。他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超何准，若非技巧不足，实难抵敌。

何准心如止水，见招拆招，或以水盾抵挡，或以身法避开，与其周旋，忽然窥得破绽，又一鞭击中“耿钟”后颈。这一鞭使的是“寸劲”，长鞭上的力道尽数集中在鞭梢之上，将他颈上皮肤击碎了一大片，露出漆黑的骨头。

“耿钟”回手一捞，捞住鞭梢一扯，便要将何准扯近身来。

何准松手，任他把长鞭扯去，转眼又从水中凝出一条新鞭，笑道：“鞭子我有的是！”

“耿钟”只抓得一把河水，这河水转眼又在他手中化为水气。他不怒反笑：“看来要杀你，便保不住这皮囊，那便不要了吧!”

他的气息忽然上涨，身体一点点变大，皮肤寸寸崩裂，一根根骨头延身出体外，黑色的火焰在骨头上熊熊燃起，转眼便失了“耿钟”的样貌，化作一个十余丈高的骨架。这骨架的脊背处，有一根精钢打造的脊骨，发出金属光泽，甚为显眼。

何准心知，此时他面对的已经不是“耿钟”，而是炎魔！

炎魔倏地一声，踪影不见，再现时已到了何准身前，一只巨大的手骨向他握来。这手几乎比何准的人还要大！

何准忽然明白过来，“耿钟”耗费时间调整骨骼，并非因为骨骼移位，而是为了保住“耿钟”副皮囊。没了皮囊之后的炎魔堪比法相境界高手，不可力敌！

心念电转，手中不停，何准转眼结出一十三道水盾拦在身前。

炎魔五指一合，瞬间将这十三道水盾崩碎，水气蒸腾而起。

何准百忙之中抬起双手，使出一个玄奥的变化。炎魔一把抓上，似是抓如了一团忽大忽小的活物，根本无法抓实。待到调整动作，欲再使力时，何准早已一个后空翻跃了出去，落在水面之上，一足踏虚步在前，一足微蹲在后，双手上下相合，口中发出“呱呱”两声，似是嘲讽一般。

这一式正是时令教他的老狐舞之术，为狐族老祖所创，乃是极高明的防御之法。

炎魔哼了一声，道：“再来！”

何准知道敌不过，施出来自龟珠的分水之术，将身沉入水底。炎魔一掌拍下，未中何准，却将水面拍出一个三丈深的大坑。四周的河水重新灌了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炎魔大声咆哮：“赤澜河，又是你这赤澜河！镇压我万年之久，此时还敢阻我！”

忽然他的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却原来他背上那根精钢打造的脊骨，受不得自身魔炎的炙烤，变得软了下来，再难以支撑身体。炎魔只得喘息片刻，待这脊骨冷却。

过不多时，他的的怒气又再涌了上来：“一条凡河，也敢阻我，今日便蒸干了你！”

他的巨大的手掌掐作手印，口中喃喃有声，念诵出古拙的咒语，天地间的火焰向他聚集而来。这火焰越聚越多，越燃越旺，片刻之间便铺满了河面。又过片刻，整条长河被烧开，咕嘟嘟翻腾不止。

何准躲在水下，只觉河水忽然变得滚烫，向下潜去。这河水甚深，潜了一会儿，觉热意稍减，已落在河床之上。

以何准的境界，区区滚水，自然奈何他不得。只是那炎魔火焰甚凶，若等蒸干了河水，便免不得与他斗上一场，那时便生死难料。何准略一思索，从河底往上游潜去。他潜去二三里，忽觉灼热袭身，定睛看去，但见前面一道火墙，直从水面切到河底。原来那炎魔早就料到他会自河底逃脱，预先布了这道火墙阻住。若要破开这火墙，便免不了将他惊动。

何准不敢妄动，停下身来。他料想下游必然也有火墙阻路，便也不去偿试。正思脱身之法，忽见眼前隐约有个发光的影子，心道：“那是什么？”

定睛看时，却是一愣。这居然是个月影！三年以来，他常在此河边作画，往往会画到这个月影，因此认得。可奇就奇在这里。天上有月，水中才有影。在岸上时，观看的角度不同，月影所在之处也便不同。此时是在河底，一个月影，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一动不动，这是什么道理？

何准一时忘了身在险地，向那月影行去。那月影约有面盆大小，发出阵阵泛红的光芒。行至近处观看，却无实体，只是映在水中。何准伸手去摸，手穿水而过，月影如故，只是现出一行小字来。

“零一八，遇何准。炎魔怒，赤澜滚。烬守善，方无损。”

何准认得这书法，当初在宗门，跟随四位师兄师姐降妖，曾到过一处破损的神庙。庙中的石碑上，有一首诗：“我口所欲言，已言古神口。我手所欲书，已书古神手。不生古神前，偏生古神后。沧海桑田后，你我皆无有。今我重来矣，还后古神否？”

那石碑上的字，其间架结构，顿笔回锋，与眼前的字相同，分明为同一人所书。当初写诗那人，疑似慈航道人，眼前的字，莫非也是他所写？他是万年以前之人，居然知道我何准？

何准不知此事如何索解，便不去深想。揣摩这十八个字的意思，零一八，说的不知是自己的岁数，还是纪年。其实这一年，正是神风历一零零一八年。后面的更加容易猜测，相必此次脱困，还要着落在烬身上。他取出鸟笼，举到月影前面，问道：“烬，你认得这个月影吗？”

烬脱离了烛龙灯光的照拂，只觉疼痛难当。强忍着看了一看，道：“这是出口。”

何准一时未懂，问道：“什么出口？”

烬道：“慈航道人当初将我镇压于赤澜河中，便将这里指给我看，说道若有一日我能进入这里，便可脱困。因此我知道此处便是出口。”他本是炎魔脊骨所化，慈航道人镇压的是炎魔，也他也自称是“我”。

何准道：“那你为何早不进去？”

烬道：“我体形太大，进不去。”

何准道：“那是以前，此时你在这鸟笼里，已经不大了。”便间鸟笼放在月影之处。

烬道：“我是炎魔啊，你不怕我脱困之后，在世间为祸？”

何准道：“我信你，你能守住自己的善心。”

烬听了这话，忽然有些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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