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花意，水不知

虚道人所修习的秘术，名为‘当其无’，探究对“无”的运用。

先贤有言：“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正是虚道人秘术的由来。

虚道人曾隐于商队的车中数日，一路上髯飞的行止所为，自瞒不过他的眼睛。髯飞被苏五雇为护卫，路上与妖王争斗，因形势所逼，不得已飞上半空。当时他的双翅用于攻击，身体却悬空未落。虽说以他腾举境的修为，自有飞行之能，但虚道人的眼力何等厉害，当下看出髯飞乃是以两条长须代替翅膀飞行，并猜出了他的根脚，是一只具备当扈血脉的鸟妖。

神风门有一部古籍，提及神鸟当扈。其上有言：“鸟飞以翼，当扈则须。废多任少，沛然有余。轮运于毂，至用在无。”说的一种叫做当扈的神鸟。这话翻译过来，是说：常鸟以翼翅飞行，当扈则用其胡须。舍其多余，留其精要，其力仍能充沛有余。车轮飞转时，轮毂似一动未动，（其辐皆不可见），却在这“无”之中，生出妙用。

这二十四字的记载，与虚道人的“当其无”之道，有极大的共通之处，虚道人自是记得。

虚道人上前搭话，与髯飞结识。

当时的髯飞刚被妖族巨擘罗裳随手擒住，生出无力之感。又被罗裳邀为府中乐师，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转眼又被她随手抛开，便连这些用处也没有了。虚道人和他搭话之时，正是他怀疑鸟生的时刻。虚道人上前，点出他的根脚来历，又盛赞他以胡须为翅膀所韵含的大道，并虚心求教，愿结为友。

灵丹境大佬当面，向我求道！

髯飞的鸟生一个时辰之间，几番大起大落，终于重拾飞侠的自信，将虚道人引为至交好友，自此一人一鸟形影不离，互相请益，皆有所得。虚道人历来羡慕老门主有座下鹤斩堂为友，如今自己也有了当扈髯飞，自也是得意非常。

虚道人一行，乃是奉了老门主之命，去查探赤澜城中人口之事。

神风门是人族领袖宗门，赤澜城是人族大城，依附神风门而存在。修士本来自凡人，人族人口的多少，决定着修士的多少。况且修为未到辟谷境界的修士，也要依靠凡人的供养生存。神风门历经三千年，自然对人口极为重视，亦有造册管理。

近年来，一位前来赤澜城招收弟子的长老发现，血脉精纯的弟子越来越少。那长老查询册薄之后，发现此事竟是自百年前便已有苗头。长老将此事层层上报，又经望气堂推衍，推测为妖魔作祟。于是便有了虚道人一行，前来察看。

行走间，司徒慧月问杨笛野道：“杨师兄，你可知道赤澜城主肖灼华是什么修为？”

杨笛野道：“听说是灵丹境巅峰，半步法相的存在，厉害的很。若非如此，又怎能镇得住诺大一座赤澜城？”

司徒慧月道：“既是如此，门主大人传一道法旨，教他查一察是什么妖魔，灭了就是，何苦要我们走上一遭？”

杨笛野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法。但是宗门高层的决断，自有其道理，让咱们跟来，咱们跟来就是。”

孙雷插嘴道：“听杨师兄这话，此番出来，倒还有些不情愿？我可听说这次出门历练，宗门原定的人可没有你。是你主动请缨，这才跟咱们一起来的。”

杨笛野向孙雷抱了抱拳，苦笑道：“孙师弟，我知你不服我顶了方不良的位置，也知你们几个一向要好，同出同入。我此番前来，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孙雷看他说的真诚，也不好拿话挤兑，也抱了抱拳，道：“杨师兄一往情深，在下佩服。”

杨笛野笑道：“彼此彼此。”

程思渺在旁，悄声问赵长弓：“他在说什么？”

申旭在一旁听得，代答道：“杨笛野师兄的苦心，和孙师兄的却是差不多，因此彼此彼此。”

程思渺茫然不解。

赵长弓道：“本次行程，只有虚道人师叔祖是定下来一定要来的。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办这点小事，原也用不着咱们。之所以带上咱们，只是顺路完成一下带弟子历练的宗门任务，原定的人里，便有方不量在。”

申旭接着道：“方不量的老爹一向与人为善，在家收租子任由多少，从来不量，这才加重了方不量的价值，能做到一个顶仨，厉害的很。”

程思渺向与他们三人熟识，自然知道方不量的收爹“收租从来不量”的故事，跳过这半句，只抓句尾问道：“什么一个顶仨？”

赵长弓道：“少了方不量一个人，却换上了司徒慧月师叔，杨笛野师兄和司徒明月小师妹三个人，这不是一个顶仨？”

程思渺悄声道：“我听我爹说过，司徒慧月师叔是软磨硬泡，硬要跟着虚道人来的。”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向前方的司徒慧月，却见司徒慧月正在盯着虚虚人的背影出神。

申旭道：“师门长辈的事，咱们还是不说吧。我听说司徒小师妹是在宗门呆得烦闷，才跟来的，也是软磨硬泡了一番，才被带上。只是这一路颠簸，算是吃足了苦头，有些后悔。”

程思渺问道：“那杨师兄又是怎么来的？”

赵长弓道：“这个我知道！杨师兄是讨好司徒小师妹，许下了很多好处，才得以跟来，算是小师妹的添头。”

程思渺道：“我看杨师兄一路盯着司徒师叔看，司徒师叔却盯着虚道人师叔祖看。杨师兄果然是一片苦心。师叔祖有什么好？司徒师叔是咱们神风门有名的美人，我看也只有杨师兄才配得上她。”

赵长弓抚掌道：“正是如此！若论风流倜傥，风采无敌，还得是杨师兄！”

申旭在一旁叹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孙师兄也是个苦命人啊！”

程思渺道：“你说错啦，是杨师兄，可不是孙师兄，别让孙雷听了去！”

申旭与赵长弓对视了一眼，都暗自摇了摇头。

孙雷在一旁虽未说话，却一真侧耳听着。此时也忍不住苦笑。

他这里心属程思渺，却已把程思渺处成了兄弟，心中懊恼，却也是没有法子。

便在这时，前方的虚道人忽然停下脚步，神情凝重地望向赤澜城方向。司徒慧月催马赶上，问道：“怎么了？”

虚道人道：“赤澜城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似乎是有人在展露法相。”

司徒慧月皱眉道：“是什么法相？莫非是妖族巨擘？”

虚道人凝神遥望片刻，道：“看不太清楚，似是神龙法相。”

司徒慧月想了一想，道：“雍州六大法相高手中，似乎无此法相。”

虚道人又凝神片刻，道：“现在消失了，或许是我看错了吧。法相高人，岂是那么容易成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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