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逢

又百日，天工阁顶人造苍天忽现血色云涡，混沌机甲将成。子时三刻，地脉忽震，模具锁链尽皆寸断，一兽破模逸出。观之，六足四翼，状如黄囊，赤若丹火，混沌无面目。有匠师骇然惊呼：“混沌兽出，恐难制，急用忠嗣锁！”

音未落，兽已膨胀如小丘，略一吸气，已吞匠师入腹。众大哗，因忠嗣锁不能近，乃催机甲兽上前。兽出一足，拍玄铁应龙，立时成饼。又吞青铜饕餮，吐火烧鎏金毕方为铁水，拿寒玉精卫，折其翼，其翼消融如雪。兽无声而急速，绕天工阁数匝，凡有所见，尽灭之。

唯留天机残镜半面，为幸存者得，观镜中留影，兽以双爪，破人造苍天而去。俄尔天复合，兽不知所踪。

这段信息说来简略，实则细节极多，读来耗时颇久。

石雪儿读取至此，只觉这混沌兽就像小山一般，向自己缓缓压下，再也承受不住，指尖猛地一颤，倏地缩回手来，道：“我不想再知道啦！”

陈木恍若未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身为大长老，岂能不知这些往事？”

石雪儿哭道：“这些陈年旧事，与我何干！”她眼泪簌簌而下，素手一挥，竟将通过偃甲天书注入的复活之力尽数收回。

陈木身形一晃，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似是在燃尽他残余的全部生命，他那张满是琉璃的脸，在这光亮之下，居然现出一种放松自在之意，轻声说道：“这就是，放下吗？”

他本就靠着这缕力量强撑残躯，说完此句，生机断绝，结晶化的身体再难支撑，发出清脆的声响，转眼间便碎作满地琉璃。

何准听得动静，恐石雪儿有失，瞬移而至，手臂环住腰肢，将她抱至一旁。

石雪儿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哭了一会儿，轻声道：“师兄，我没事的。”

何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看那碎了一地的琉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石雪儿放开他，抹了一把泪水，委屈道：“我从未杀过人，这次是因为受不住那些信息……你会不会讨厌我？”

原来她是在纠结重夺陈木生命之事，恐何准生厌。

何准安慰道：“雪儿生性善良，我怎么厌憎于你。我知你不会毫无缘由的杀人。这人早就死了，你能让他复生一时，他已是赚到了。你不欠他什么。”

石雪儿摇了摇头，道：“师兄，我今日脑中多了许多奇怪的学问，一些是自血脉，更多的便是来自这偃甲天书。现在我脑子乱得很，须得好好理一理。你失血甚多，也要调养。我看这里灵气充足，咱们多歇一时好不好？”

何准听她这样说，知她心结仍是未解，多想一时也好，便答应下来。两个盘膝坐下，各用其功。

何准这里失血过多，甚为虚弱，一时难以恢复，安心用功修炼。

石雪儿便借此时间理整偃甲天书中的学识。这偃甲天书是偃师一族于造物一道的结晶，堪称包罗万有。更为神奇之处便是其学习之法，只需将一丝神魂渗入其中，便能见一处虚无的空间，凡所欲炼制之物皆能在其中随心幻化，用于模拟。石雪儿初时还心有抵触，慢慢看进去，被各种神奇的造物之法吸引，居然沉浸其中。

她在整理这些知识之时，忽然发现有一座法阵，名为灵枢法阵。看到这法阵的功用，暗道：“这个若是用的对了，倒是对师兄的失血的情形大有助益。”想到此处，便在这虚无的空间之内模拟起来。她本心灵手巧，又有侍弄灵植和身为医师的经验，学得甚快，很快便掌握了大略，又花了不少时间将其熟练。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隐约听到人声。石雪儿与何准同时睁开了双眼。

只听隐约有个女孩的声音道：“师叔祖真厉害，这等神奇的机关，也能被你看破！”

又有一个女子道：“虚师叔当世盗圣，要破这等机关，又有何难？”

又听那女孩尖叫了一声，道：“黑……黑人！”

石雪儿与何准对视了一眼，知道有人进入了石室。

何准上前一步，将石雪儿护在身后。此等暗室，必有秘密存在。来的若未怀好意，便免不了一场争斗。石室中并无躲避之处，二人便盯着那来时的甬道，暗中戒备。

只听步声杂乱，约有七八人之多。过了一时，已能看见人影，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只身材高大的鸟妖，喙边飘着两根长须，双翅抱着一个形似箱子的物事。何准脱口叫道：“髯飞兄，是你吗？”

那鸟妖听人叫他，注目看了过来。他目力亦佳，稍一辩认，惊讶道：“何兄弟？你怎么却在这里？”

这七八人正是虚道人一行。那破解暗室入口机关的，正是虚道人。那惊叹于期破解之术的，是司徒明月，夸赞虚道人为盗圣的是司徒慧月。至于那一声尖叫，却是司徒明月黑暗中陡然看见更黑的昆仑奴，被吓了一跳。

虚道人一行本是前来查探赤澜城中妖魔作祟，人口减少一事。到得城中，却发现正副两个城主都已不在。再一查，这二人的魂灯都已经灭掉了。好在城中其他人未离职守，整座城池的动行暂无大碍。城主已死，而城无碍，也不知是管理有方还是甩手惯了。人族痛失两个灵丹境高手，虚道人也是头大的紧。

他一边临时指了一人暂代城主职事，一边飞剑回神风门，回报此事。这些事说时甚快，其实已耗去了一日。

到了第二日，司徒慧月便撺掇虚道人来探褚山迷阵。虚道人看此间已无大事，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便答应下来。顺便带上随同的五位小辈，也算是完成一下带弟子历练的宗门任务。

他们来到褚山之上，似是漫无目的一般东寻西寻，花去了不少时间，却寻到了这处暗室。

髯飞与何准打过招呼，当先走近，欲将他介绍给身后众人。不料孙雷上前就是一个熊抱，着何准抱得双脚都离了地，大叫道：“何师弟，想死我们了！”

其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青年居然是他们的旧识。

何准也认出了他们，甚是惊喜。当下以弟子之礼见过了虚道人与司徒慧月，又与几个小伙伴一阵寒喧，似将这暗室中的暗都驱开了一些。

程思渺想起几年前带何准外出除妖，在那残破的神庙中，何准问他要不要做个血描，以提升肉身之力一事。现在想来，不由失笑，道：“几年不见，何师弟你都长得这么高啦！你身边这位姑娘是谁，生得如此漂亮，看去还有些眼熟，这可奇怪得很。”

何准道：“程师姐，这位你应该见过的，是我外门药堂弟子石雪儿。”

程思渺记性甚好，道：“我记得当初外门大比，你这双眼睛一直盯着的，有一个白发小姑娘，便是石雪儿。我问你在看什么，你却故意不答。这便是她么？不对，她这头发也不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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