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火相映

程思渺看这火浣鼠，也喜欢得紧，却不大好意思凑上前去。

她心中忽然想起当初在那残破神庙中与何准的对话来。当时二人说的是修士的座骑。她提到了诸如乘黄、夫诸、奎牛、麒麟、九头狮子、狸力、举父这些强大的神兽。何准却向她提到了一只黑白灰三花色的马妖。当时程思渺笑道：“我和你说一桌珍肴，你和我说一个大肉包子！”

后来外门大比之时，程思渺也在旁观战。擂台之上，何准又与兽堂大师兄兽行天提起，说要帮一个朋友问一下妖兽座骑之事，再次提到了这些神兽。她当时以为，何准这是帮自己问的，心中虽然喜欢喜，却嫌弃何准年龄太小。现在想来，何准心中的真实所想，怕就是为这雪儿师妹寻这样一只妖兽。

程思渺问道：“雪儿师妹，这火浣鼠是何师弟给你捉来的么？”

石雪儿“嗯”了一声，脸色泛红，低头拆那那只小兽。她手上的金箔不时变幻，化作扳手、镊子、小锤、钩针等物，不一时便将这小兽的头部拆作一小堆金属零件，整齐地码放在地上，又去拆它的身体。

程思渺本是一个飒爽的性子，也从未对何准这小师弟生出过超越同门之谊的心思。只是见了何准与石雪儿这般要好，忽然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寻到一个如此要好之人。”

这时忽听孙雷的声音道：“总算搬回来了！雪儿师妹，这人怎么如此之重？”

程思渺回头，却见孙雷三人抬了那昆仑奴的身体过来。孙雷虽是对石雪儿说话，却是笑呵呵的看着她。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申旭曾经说过：“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孙师兄也是个苦命人啊！”

当时她还以为申旭说错了话，这个苦命，该说的是杨笛野苦恋司徒慧月而不得其门，通过讨好其妹司徒明月以求机会。他又回想起自己自幼便与孙雷相识，孙雷一直对他的包容呵护，脑便如被石雪儿手中金箔劈开一般，从前种种纷至沓来，这才明白：“原来申旭没有说错话，是明明有一个人在眼前，我却一直看不到，我……愧对他了！”

孙雷等三人将昆仑奴放下，昆仑奴闭着眼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雪站起身，走上前来道：“这是偃师族的造物，只是能量耗尽，才显沉重。”她伸出手来，在这昆仑奴后颈处摸了摸，施展灵力，触动了机关。只见这昆仑奴的头上忽然现出许多裂缝，接着整个头部分成许多小块，各自错开，露出里面繁杂的线路。

石雪儿又道：“其实它本来也没那么重。只是这石室中有一个装置，改变了力场，这才有了一些异常。”

张长弓忽然道：“雪儿师妹不是药堂的么，怎么比器堂的还要懂这些？”

申旭在旁点头，表示赞同。

石雪儿忽然变色一变，“哎呀”了一声道：“我们也许出不去了。”

司徒明月笑道：“怕什么？师叔祖在这里，哪里会有出不去的暗室？”

石雪儿心想也是，这才定下心来，拆解昆仑奴和那只小兽。

石雪儿的原本手巧，此时又经了那偃甲天书幻境中的习练，更是不凡。她时如大匠运斤，时如巧手穿机，往往从看似不可能之处下手，工具触碰之处委然而解。过不多时，已将这两只造物拆解完毕，零件摆放整齐。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她只觉神清气爽，踌躇满志，颇有一股拔剑四顾，舍我其谁之感，这才回头向何准笑道：“何师兄在做什么？”

何准微笑道：“自然是在看你。”

石雪儿扑吃一笑，原本的温柔中，居然多了几分明艳。

石雪儿将金箔拿在手中，沉吟了一会儿，裁出一块兽甲的钢铁皮肤铺在地上。又掐指计算，得出方位，在上面挖出三个小小的圆洞，轻声念道：“天枢、地枢、人枢……”

三才方位既定，她的手便快了起来，将一个个小小的零件拼接，诸如齿牙、榫卯、石窍、藤结之法，皆信手拈来，不一会便做成了一个倒置的锥形物事，放在一个圆洞之中。这锥体明明是从数十个零件拼成，却浑然一体，看不出一丝缝隙。她如法施为，很快便做出第二个、刚好填住两个圆洞。

待要做第三个时，却没有了合用的材料。石雪儿只得取了甲兽的尾椎，用金箔削切成形，又刻了一些符文在上面，做为替代。

做完这些，她又从零件中抽出一根金属丝线。她将这线打了一个结，在手上绕了两圈，又自撑开。她纤指轻动，勾过一根线来，绕在另一根指头上，如此反复，不一会儿，竟用这丝线搭出了一座小桥来。

司徒明月在旁，看得甚为佩服。她一边抚摸那火浣鼠，一边叹道：“我也玩过翻花绳，可翻不出这种花样。”

石雪儿将这丝线之桥从手上脱下，连接在两个锥体之间，道：“条件简陋，只能用这桥接之法了。”

丝桥连接了两个锥体，并不滑动，乖乖地固定在那里。

司徒明月奇道：“雪儿姐姐，这线怎么不打滑？”

石雪儿微笑道：“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偃甲之道，本就多以柔驭刚之法，我所学未精，这个只能算是皮毛。”

虚道人正在读那手札，将这话听在心里，暗道：“这丫头倒坦承自己所用的正是偃师族技艺，应是心无渣仔。”

做完这些，石雪儿的手法更是熟练，不多时已将法阵完成。这法阵整体像是一个三棱锥，中心嵌了一块琉璃晶体。这晶体是她从陈木的碎尸中捡了一块最大的，打磨成型。

她盯着那晶体，又仔细看了看，暗道：“这琉璃质地不坚，无法长时间承担灵气符文，又无条件重新炼制，便只有临时上手操作，希望不要出差错才好。”

司徒明月见她停住，期待地问道：“雪儿姐姐，好了吗？”

石雪儿吸了一口气，道：“好了。”

众人都看了过来，赞她手巧，又问她如何使用。

石雪儿在宗门地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问询，一时心中紧张，却又不愿在何准面面显露，只得在心中默念：“他们都有病，他们都有病……”这才镇定下来。

她这倒不是骂人。只为她平日被人围观问询的场景，都发生在她在赤澜城做医师之时。她如此默念几遍，终于找到了“我在主宰诸位健康”的感觉，心中压力顿减。

石雪儿对何准道：“何师兄，还需要你的一滴血，做这法阵的引子。”

她知何准此前已失血过多，此时又要他滴血，不由有些歉意忐忑。

何准笑着伸出手来，道：“还是用这个金箔吗？”

他知这金箔便是偃甲天书，其中所藏秘密甚多，便不说破。石雪儿却想起自己被这金箔刺血认主之时，何准的紧张样子，抿嘴笑了笑，点头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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