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咸其脢，无悔！

石雪儿对偃甲天书的使用逾加熟练，抬起手来，手中金箔尖刺一闪而没，早从何准的指尖吸了一吸血。

她迟疑片刻，又道：“何师兄，还需要你服下那枚血神丹，脱去上衣，方可施针。”

那说这话时，俏脸通红，似是全没了“我在主宰诸位健康”的自觉。

何准道：“这个明白，你便是我的医师！”说罢脱去上衣，服下血神丹，盘膝坐在地上。

众人大多知他力大，此时看他的露出皮肤肌肉，紧致结实如玉石一般，却也未显得有多壮硕。大家都是修士，知道修练到这般地步，是为力量内敛，根基扎实，各自暗暗点头。

石雪儿又用金箔，将自己的血取了一滴，将这两滴血都滴在法阵内的琉璃晶体之上。

血滴落上晶体的一瞬，石雪儿手中金箔应手生出两根尖刺，又转眼化为两把刻刀，两刀之间仅连了一道金丝。

石雪儿将其中一把刻刀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另一把用无名指与小指夹住。四指微动，已在晶体上划出两道微痕。晶体上的两滴鲜血，便各自游移到这两道微痕之上，向前滚动。她四指不停，刻刀再动，每一刀都赶在血滴滚到之前，在那两道主痕之上又刻新痕。

那两滴血液被本自顺着刻痕流动，被这新生的刻痕一引，便各自转了方向。其一向左，其一向右，各自原地兜了一个小圈。趁着血滴兜圈之际，石雪儿手指急颤，已在两滴血的前方各自雕了一道无人认识的符文。

虚道人在旁，忍不住将眼从手札上移开，看向石雪儿的手指，暗自惊道：“这丫头的手速，不输我这个顶尖盗圣！”他再一深想，更是吃惊：“我只是手速够快，她却能在同样的时间，完成如此精微的雕刻，我竟然不如她！不对，她在同时完成两把刀的雕刻，我是远远的不如她！”

石雪儿此时已无暇他顾，自不会在意别人如何去想，在右手雕刻符文的同时，左手一动，指间弹出一根金线。这金线虽细，却在她灵力的加持上坚挺如针，遥遥刺向何准背上的灵台欠。

程思渺看她这一线之刺，不由扶了扶自己腰间的佩剑。她的剑法甚为精妙，向来也以此为豪。可她看石雪儿这一针的去势，虽然不是剑法，自己的剑招中竟无一式可解。

那金线刺中何准灵台，便自行收回，绕上石雪儿小指。灵台本是人体血气运转的枢机，这一针刺下，带了石雪儿血脉传承的医术和偃师天书中独有的法门。何准只觉自己周身血行加速，带转腹内那枚神血丹，以极快的速度运化开来。

另一边，石雪儿右手不停，手指动作快到几不可见，将一道道符文刻出。那血滴受了符文加持，滚动速度越来越快。两滴血本是正常的血红，此时各自生出变化。何准的一滴红到发暗，却在外围覆了一层厚重的金色。石雪儿的一滴竟是青、黄、赤、白、黑混杂，外覆银光。

众人只觉石雪儿的血色奇异，心中纳闷，当此紧要之时，却也未多在意。

便在此时，那两道刻痕尽处，符文如相互推挤般生出变化，各自凝出一个卦符来。

这两个卦文，其一为艮，指代之物为山、为岩、为少男。其一为兑，指代之物为泽、为雾、为少女。石雪儿的血，便流入兑字卦文之中。何准的血，却流入艮字卦文。

恰在血滴滚至卦文内之时，只听得“咔”的一声，那晶体终于无法承受符文之力，已然裂开。

石雪儿胸有成竹，手中刻刀一动，竟如刮动浮沙一般，将这两处卦文刮到了一起。兑卦居上，艮卦居下，形成了一个咸字卦。咸字与感相通，正喻万物交感之道。此卦一成，整个灵枢法阵嗡嗡共鸣，已将天地人三才之力加持其上，卦中六爻光芒大盛，占据了阵法核心。那琉璃晶体不堪其力，碎做粉尘，原地飘动，却仍被约束，飘不出法阵范围。

石雪儿玉手轻转，金箔在阵内划过，口中念诵：“咸其脢，无悔！”

她念诵的声音甚轻，却带有一种不容置易的坚定之意。

那些飘飞的粉尘瞬间凝成一道几不可见的透明丝线，直抵何准背后灵台。众人但见那两滴血液不知何时已凝结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一片金光银光包裹，延着这虚线急速前行，转眼没入何准的灵台之处。

虚道人听得石雪儿这一句念诵，知是咸卦用九的爻词。先人创六十四卦以演万物之变，每一卦均有六爻，每一爻之动皆代表一种变化，均有一句注释的爻词为解。

卦分阴阳，其阳爻的爻词又有初九、九二、九三、九四、用九及上九之分。用九为第五爻动，得位且得中，通常为吉，最合用做法阵咒语。

此处脢字读“梅”，指代人之脊肉。此处为人体相对内敛、不易主动表露情感与行动之部位。“咸其脢，无悔”这一句，说的是其感已经达到了不必主动寻求引发之境地，不必去悔，也无从悔起。

虚道人暗叹：“这丫头用这一句爻词为咒，对何准之情，已经到了发乎自然的境地。”

血入灵台，何准身形微微一震，只觉体内那枚神血丹似点燃了一般，运化加速，连所含气血之力也陡然翻了数倍，几乎便要溢出体外。一时间，何准皮肤泛红，周身雾气腾起，吓得火浣鼠“吱”的叫了一声，飞速窜开。

便在这时，又闻一声轻响，却是灵枢法阵中，以甲兽尾骨制成的锥体也现出了裂痕。

石雪儿早就料到有此等状况，急而不乱，右手一指点在那琉璃所化丝线之上，以身为导，定住法阵威能，左手小指金丝自行弹起，微动间连刺何准百汇、膻中、神阕、劳宫、涌泉等十五处穴道，将他气血锁于体内。

众人看在眼中，几欲惊呼出声，又怕扰她施为，强行忍住，忍的甚是辛苦。这十五处穴道，从头顶到足底，相距极远，有时更是用这金线拐着弯的刺去。石雪儿看也不看便自刺出，所中之处分毫不差。这还是以金线远远刺来，仅控制这金线笔直成针，便已极难。使其拐弯刺穴，更是难上加难！

石雪儿此时年仅十八，手法高妙精微，却至于此！

虚道人所见，却不止于此。他这里一心多用，看向石雪儿左手之时，也注意到了她的右手。

在石雪儿右手的指端，沿着那条琉璃丝线，一道银色微光，内呈五色，直入何准的灵台之处。

虚道人内心震动：“她这是用自己的血，来补何准缺失之血！”

石雪儿见封阻住了何准气血流失，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金线收回，再度缠上小指。她将自己的右手停在原处，催动自身血液，使其沿着那琉璃丝线，缓缓流入何准体内，脸色虽渐渐苍白，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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